那是一萬塊，不是一千塊也不是一百塊。

    在大家普遍一個(gè)月只能賺二三十塊的時(shí)候，一萬塊是什么概念？

    鄉(xiāng)民們一陣轟動(dòng)，看向沈敏成的目光既有驚訝嫉妒又有鄙夷。

    拿親兒子賺的錢去補(bǔ)貼拖油瓶兒子，卻對親兒子不聞不問，這該說狠心還是傻？

    “沈老六，你腦子被驢踢了吧？沒見哪個(gè)爹這么寒磣自己兒子的?！币?yàn)樵谧逯信判辛?/br>
    因此沈家族中一般都叫沈敏成沈六或者沈老六。

    “為著個(gè)女人作踐自己的孩子，沈六你該清醒清醒了。”

    “離得再近也是旁人的兒子，親兒子離得再遠(yuǎn)也比外來路的兒子強(qiáng)。要不是如此，你這些年舒坦日子哪來的？”

    “拿親兒子賺的錢養(yǎng)別人一大家子，沈六你可別親者痛仇者快?！?/br>
    眾人的話雖帶著嘲諷，但也不乏勸解，但聽在沈敏成耳力卻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這人雖然沒本事，但卻是個(gè)要面子的，哪能受得了這般的冷嘲熱諷，頓時(shí)氣得面色通紅。

    “夠了，這是我家的家務(wù)事！”他怒喝一聲，看向李芳妹等人道：“我敬你們是親家，但你們不該私自將我們家的事往外傳?！?/br>
    “然后讓我侄女和侄女婿吃悶虧？”李芳妹飛快地接了一句。

    沈敏成被噎住，想反駁卻找不到話。良久，他才吭哧道：“我兒子孝敬給我的錢，我想怎么用是我自己的事?！?/br>
    “胡說！”沈秀站了出來，一臉氣憤道：“這些錢是哥哥寄回來讓阿娘存著給他娶媳婦的！”

    因?yàn)樵谶@么多人面前說話，沈秀羞得面色通紅，目光卻非常堅(jiān)定。

    看到沈秀，沈敏成神色一頓，目光有些復(fù)雜，嘴巴動(dòng)了動(dòng)，良久才道：“秀兒別鬧！”

    “我才不是和你鬧呢?！鄙蛐悴林蹨I道：“哥哥寄回來的那些錢都是給阿娘的，阿娘的錢沒道理用到沈柱和沈小寶身上?！?/br>
    王招娣那一家子吃用花的都是哥哥的錢，爹爹只會一味地和稀泥，安慰她時(shí)只有一句“等秀兒嫁人爹爹一定會給你置辦一份豐厚的嫁妝”。

    她知道爹爹的意思，但她不稀罕！本來就是哥哥的錢，她是他妹子，那嫁妝本來就是她該得的，王招娣是哪根蔥？

    這下子，鄉(xiāng)親們看向沈敏成的目光越加諷刺了。

    這時(shí)候，湯含芳再次開口了：“說這些并不是要逼著沈伯父把錢還出來，只是想讓大伙清楚，不是沈遲和我們小妹不愿意孝順長輩，實(shí)在是這樣的長輩孝順不起。”

    “我們也問過了，沈家這屋當(dāng)初就是在親家母的手中建起來的，按理該由沈遲住?！?/br>
    頓了頓，湯含芳道：“只是沈伯父，前事不究，卻沒有繼續(xù)受委屈的道理。沈遲分出去，那些錢還有房子我們不追究，以后他們小兩口的事兒你們也管不著。當(dāng)然，該孝敬的一樣也不會少了你的，只是這孝敬的人卻不包括王招娣。”

    此言一出，鄉(xiāng)親們都有些吃驚，要知道那可是近萬塊錢，不過隨即就心生敬佩。覺得這沈遲媳婦到底是文化人，娘家來的人也厚道，之前手段那般粗暴，想來也是氣急了。

    不過也是，誰家閨女被王招娣那樣磋磨會不氣啊。

    “成，明天我就把阿遲和他媳婦的戶口遷出去?！鄙蛎舫梢а来饝?yīng)道。

    “這樣好，還請鄉(xiāng)親們給做個(gè)見證?！崩罘济盟斓?。

    “沒問題，沈老六的話我們可是親耳聽到的，誰要是有二話，我們肯定站出來?！庇袩嵝牡泥l(xiāng)親們回答道。

    “那就多謝各位了?！崩罘济脤χ鴥鹤邮沽藗€(gè)眼色，林孝喜摸出一包煙開始發(fā)給大家。

    “這么晚累得大家出來，小小心意，可別嫌棄?！绷中」杂洃浿?，孝喜哥一直都是個(gè)很會來事的人。

    “不嫌棄不嫌棄?！?/br>
    “哪能啊。”

    鄉(xiāng)親們也客氣道。

    沈敏成看得氣苦，今天他家雖看著沒什么損失，但他清楚，家里的名聲是毀了。

    沈章明和羅玉芳一直沒開口，這會見兒子這副樣子，也知道他怕是沒心情招待他們，因此也不多話，拉了孫女和孫媳婦就走了。

    門口，鄉(xiāng)親們已經(jīng)散了，林家兩房人正候著他們。

    李芳妹已經(jīng)八十多歲了，頭發(fā)稀疏斑白，臉上滿是cao勞的溝壑，背脊卻挺得直直的，一點(diǎn)也沒有佝僂，看到林小乖，渾濁的目光透出融融的暖意，她抓起林小乖的手，連連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抓得很緊，枯瘦的手臂隱隱還有些顫抖。

    林小乖低頭，她恍然記起年幼時(shí)，她去大伯家?guī)痛蟛飫兓ㄉ瑢⒁恍∨趸ㄉ?，剝完大伯娘炒熟了一顆顆喂給她和小哥吃，眼看著自己吃一顆花生的功夫小哥能吃兩顆，她急得不行，大伯在旁邊看得笑，小哥得意不已，吃得更歡快。完后，大伯偷塞給她一個(gè)小芋頭，大伯娘則在她口袋里放了一個(gè)鳥蛋，她就重新開心起來了。

    后來幾年她阿娘身體不好，二伯娘又做不了細(xì)致活，她那會的毛衣棉衣都是大伯娘給做的，一直做到她自己學(xué)會了。

    她抬起頭一個(gè)個(gè)叫道：“大伯娘、二伯、二伯娘、孝喜哥、含芳jiejie、孝平哥、孝安哥、小哥?！?/br>
    “好、好。”林孝喜有些激動(dòng)道。

    真說起來，所有兄弟姐妹中，林小乖和林孝喜關(guān)系最好，便是四個(gè)親哥哥都不及，看稱呼就知道了。他們兩個(gè)都是老來子，雖然也相差五歲，但和其他兄姐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別看都是老來子，兩人卻都沒有被嬌慣，林小乖是她爹對她的學(xué)業(yè)抓得非常緊，她本人也是體貼懂事的，而林孝喜才是真正地被嚴(yán)加管教。

    不是大伯和大伯娘不疼他，死了兩個(gè)兒子又生了四個(gè)閨女，不惜傾家蕩產(chǎn)才得來的兒子又怎么會不疼。只是大伯和大伯娘都想著以后，家里條件本來就不好，兩人年紀(jì)也都上去了，兒子要再寵著，等他們?nèi)ズ笤趺催^？

    因此，林孝喜從小就什么苦都吃，看著愛鬧愛笑，卻很能頂事。

    三歲之前林小乖是阿婆帶的，小哥也是阿婆帶的，或許因?yàn)槿绱?，兩人雖然玩不到一起，但感情卻一向好。

    上輩子小哥做生意路過魔都的時(shí)候總會來看她，只是那會她對著這邊的親人都有芥蒂，小哥看出來了，便也不提舊事，只說說他兒女的事。記得那會小哥還提議把大孫子給她養(yǎng)，她雖然心動(dòng)，卻不想導(dǎo)致他人母子分離，到底還是拒絕了。

    “親家伯娘，難得來一趟，本來該招待你們的，但我們要回縣城，又是這么晚了，你們……”羅玉芳有些為難。

    “親家阿婆可別這么客氣，都這么晚了，我們哪能打擾?！睖夹Φ?。

    “這……”羅玉芳還是覺得猶豫，“要不各位跟我們到縣城坐坐？”孫媳婦娘家那邊的人第一次來，哪能讓人就這么回去？

    “不用不用?！崩罘济瞄_口道：“不用您招呼，我們明天會過來看婉婉的。”

    “那行，明天過來吃飯，你們可得給老婆子面子?！绷_玉芳高興道。

    “好?！崩罘济盟斓馈?/br>
    她安慰地拍了拍林小乖的手，沒有多說，兩方人就分道揚(yáng)鑣了。

    “撕擼開了也好。”一路上都沒人說話，等到到了家，拖拉機(jī)離開，四人剛進(jìn)院子，沈章明就突然道：“敏成稀里糊涂這么久，也該醒醒腦子了?！?/br>
    對著親生兒子，他怎么會不心疼？真說起來，別說沈遲不是親孫子，就是親孫子，對上親兒子也得讓一線。只是像沈敏成那樣不靠譜的，便是有再多感情也得被耗掉。

    “誰說不好了？”羅玉芳嘆氣道：“擱十年前他要是這么鬧騰我鐵定得管，但現(xiàn)在……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遲娃不是刻薄的人，敏成再折騰，老了也不會讓他冷著餓著?！边@點(diǎn)她是有足夠的信心的，這個(gè)抱養(yǎng)來的孫子或許不是好人，從強(qiáng)娶孫媳婦的事上就能看出了，但絕對是個(gè)恩怨分明的人。

    至少，兒媳婦在的時(shí)候，敏成還是疼遲娃的。

    另一邊，正走著夜路的林家眾人也在說著這次的事。

    “到底是那么多錢，阿娘，伯娘，我們這樣幫小妹決定她會不會不高興？”林孝樂說的是那些沈遲陸續(xù)寄回來的錢。

    “放心，你妹腦子可比你靈光?！敝茗P琴敲了他一記，“婉婉腦子那么好，即便這次沒法去上大學(xué)，來年孩子生下來重新考一次就是了，還怕考不上？到時(shí)候，多少錢賺不到？”

    她雖然脾氣直，但可不笨，自家侄女又不是靠關(guān)系考上大學(xué)的，那一省狀元的名號可是真才實(shí)學(xué)考上的。

    聞言，眾人紛紛點(diǎn)頭表示贊同，她家婉婉（小妹）從小會念書，還真不怕考不上。

    “那被逼婚的事呢，小妹心里會沒點(diǎn)怨？”

    林孝喜的話一出，眾人都靜默了下來。

    “這事是我們對不住她。”良久，李芳妹嘆氣道：“當(dāng)初想著老三都不在了，我們也出不起上大學(xué)的錢，那沈遲雖然做事不厚道，但也是一片真心，條件又不差，婉婉嫁過去也能過上好日子。因此雖然氣孝康那幾個(gè)，我還是攔著你們沒讓你們插手，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