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越見她低頭不語，露出一截雪白的頸項(xiàng)，nongnong的夜色里，有種微醺的沉醉感。

    許魔頭論功行賞時先總體表揚(yáng)了大家積極努力進(jìn)取的運(yùn)動會精神，然后說：“這次比賽，我們零班一共拿了12.5分，非常不錯的成績，我聽到時都吃了一驚，有點(diǎn)不敢相信。韓張這個頭帶的好，值得表揚(yáng)；袁林投鉛球拿了0.5分，恩，很不錯，大家鼓掌鼓勵一下；還有何如初，雖然沒拿到名次，可是重在參與嘛，一個女孩子，有這種精神，值得所有人學(xué)習(xí)；還有鐘越——”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加重語氣，伸出大拇指，只說了一句：“好樣的！”然后拿出一半班費(fèi)，按獲獎名次發(fā)給這次參賽的人，以資鼓勵。鐘越一人獨(dú)攬大半，便有人開玩笑說要他請客。他當(dāng)下便笑說請大家去學(xué)校斜對面街頭那家新開的餃子店吃夜宵。所有人歡呼不已，一窩蜂擁出了教室。

    有幾個女同學(xué)因?yàn)榇笸砩系淖〉眠h(yuǎn)，家里又有人來接，于是先走了。只有何如初和另外一個女生跟著去參加大家笑稱的“慶功宴”。倆個女生委委屈屈縮在屋子一角，看著二十來個男生如狼似虎大吃大喝，小山丘一般的餃子堆上來，不到一分鐘，立刻被消滅的干干凈凈，連盤子都不用洗，光可照人。老板干脆不堆盤子了，直接將鋼精鍋端上桌，任他們搶去，一邊又急急地忙著下餃子。

    那女生掩嘴笑說：“他們可真能吃——”何如初皺眉：“跟牢里放出來的一樣，哪里是‘上臨一中’的天之嬌子——”女生大概都不能理解男生怎么能吃那么多——

    鐘越笑嘻嘻看著大家吃的不亦樂呼，站起來招呼韓張：“你也多吃點(diǎn)?！鳖H有主人風(fēng)范。韓張倒在椅子背上，說：“說起來我也拿了錢，是不是也該請一請大家？”有人聽見了，立即起哄說該請?jiān)撜?。白吃的晚餐，沒有人不樂意。

    一伙人又吵又鬧，直吃到十一點(diǎn)半。有人說明天還要上早自習(xí)呢，大家于是撤了。因?yàn)楹稳绯跽f太晚了，不巧小區(qū)里路燈又壞了，心虛虛的有點(diǎn)怕。韓張便說：“那我送你回家？干脆在你家睡一晚上得了——反正以前我爸媽出差的時候，也常去你家打游擊?！?/br>
    她立即搖頭：“想在我家睡！沒門——我家又不是賓館，交錢還差不多?！辩娫铰犃耍阏f：“我跟你順路，送你進(jìn)去好了?！?/br>
    她想著還要給他藥呢，于是點(diǎn)頭，倆人一塊出來。

    真是夜了，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唯有倆人一輕一重落下的腳步聲。道路兩側(cè)低矮的樹木因?yàn)閼c祝國慶掛上了五彩繽紛的珠燈，現(xiàn)在還沒拆，一閃一爍發(fā)出七色熒光，照的人的臉瑩瑩發(fā)亮，眉眼便朦朧含湖起來，像是隔著紗隔著霧，有種虛虛渺渺的美。倆人并排走著，靜謐的夜里，忽然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醞釀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話題，唯有一路沉默。

    何如初突然覺得緊張，雙手下意識背在身后，不是東張西望就是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敢抬頭看身側(cè)一步之隔的鐘越，莫名覺得怪不好意思的。鐘越見她低頭不語，露出一截雪白的頸項(xiàng)，nongnong的夜色里，有種微醺的沉醉感。半晌說：“你書包重不重？我?guī)湍隳弥！?/br>
    大家都將書放教室里，頂多帶一兩本回去溫習(xí)。只有她，也不嫌累，十幾二十本書天天背著上學(xué)放學(xué)，沒把背壓彎已是奇跡。韓張?jiān)R她犯傻，她滿不在乎說習(xí)慣了，從小不這么背過來了么，照舊背著個大書包在學(xué)校里穿梭。

    “啊——”一聲，從失神中驚醒，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他說了什么，忙搖頭表示不用。鐘越手已經(jīng)托在書包底下，掂了掂，笑說：“跟駝座山似的——沒事兒，我拿著吧，反正空手。”她唯有任他將書包從自己肩頭褪下。

    身體果然輕了許多，試著快跑幾步，輕盈如燕，心情也跟著飛揚(yáng)?；仡^看了他一眼，“恩”了兩聲，支支唔唔想說什么始終沒說出來，只好羞澀地笑一笑，蹦蹦跳跳跑遠(yuǎn)了。已經(jīng)到小區(qū)門口，她停下來，回頭等他。

    鐘越不緊不慢跟在后面，看著她坦然說：“不是說燈壞了嗎？我送你到樓底下吧?！彼鋈蛔兊民娉制饋?，含笑搖頭：“不要緊，熟的很?！?/br>
    鐘越停了停，便將書包遞給她。她雙手抱在胸前，微笑說：“那我走了——”低著頭從他右側(cè)擦身而過。他見她進(jìn)了小區(qū)的小門，掉轉(zhuǎn)方向離開。

    聽得身后傳來叫喊：“等一下——”他忙回頭，見她氣喘吁吁跑過來，半彎著腰在書包里胡亂翻弄，好半天才抬頭，擦了擦鼻尖上的汗說：“差點(diǎn)忘了——，喏，給你?！边f給他一個白色小塑料袋。

    她解釋：“這些是治瘀傷的藥，小盒子是擦的，大盒子是吃的，都有說明書，回去自己看——我走了?！辈挥煞终f塞到他手里，掉頭跑開。進(jìn)鐵門前還回頭沖他揮了揮手。

    鐘越本想說自己有藥酒，不用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她人已經(jīng)去遠(yuǎn)了。打開看了看，認(rèn)得其中一個是很有名氣的牌子。于是小心系緊袋子，踏著朦朧的夜色回去。正是農(nóng)歷上旬，一彎新月淺淺澹澹、疏疏離離掛在枝頭。

    何如初悶頭悶?zāi)X沖回家，根本沒注意到路燈壞了，腳下一片漆黑也完全沒感覺，只覺得渾身發(fā)熱，口干舌燥的。剛出電梯門，家里的門已經(jīng)從里打開，何爸爸探頭出來，責(zé)備說：“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爸爸，這么晚你還沒睡??？mama呢？”將書包隨便一扔，去廚房拿飲料。

    何爸爸拍著她的頭說：“知道晚還不回家！下課后上哪去了？你媽身體有點(diǎn)不舒服，先睡了?！焙伟职只丶視r已經(jīng)十一點(diǎn)，見女兒還沒回來，到底擔(dān)心，于是一直在樓下等著。

    她“哦”一聲，說：“同學(xué)請吃夜宵，他運(yùn)動會拿了獎，大家都去了——爸爸，我跟你說，我們班有個同學(xué)，他叫鐘越，可厲害了，什么都會，什么都做得最好。老師同學(xué)都很喜歡他?！?/br>
    何爸爸看著一臉興奮的女兒，摸著她頭發(fā)說：“那你要向人家學(xué)習(xí)——好了，都大半夜了，洗漱洗漱趕緊睡吧。小心明天起不來，上課遲到又該哭鼻子了。”她做了個鬼臉，蹬蹬蹬跳上樓。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似乎還在參加比賽，心仍然砰砰砰地跳得厲害，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又是喜又是憂的，興奮的同時又忍不住害怕，冷冷熱熱摻雜在一起，令年少的她不知所措。終究年輕貪睡，來回折騰了一個來小時，最后還是撲在枕頭下朦朦朧朧睡熟了。

    自從運(yùn)動會以后，林丹云便常常來零班串門，有時候找韓張，有時候找何如初說話。因此和零班的一伙人都混熟了，不知怎的，居然連零班教室的鑰匙都混到手了，更成了零班的?？?。常常和何如初、鐘越、韓張他們待在一塊做作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