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如柳江所說，其他人都沒來。沒有熱鬧勁的老房子也不顯得空曠，倒是顯得別有味道，只是和陌生老人獨(dú)處有些難熬。

    跟我熟的人都說我是老師家長會信任的那種人，雖然長了張不太像好學(xué)生的臉，但架不住我懂禮貌又成績好，誰都喜歡。

    但要知道禮貌這種東西很大程度上靠演技，其實(shí)我是坐立難安的。

    柳奶奶用拆線剪夾斷了線頭，把短袖翻過來抖開。縫得很好，衣服和原來一模一樣。

    衣服拿到手了，柳江還沒回來，柳奶奶把老花鏡摘下來，開始與我攀談。

    她語氣慈祥：“我一看到你就覺得是好學(xué)生！”

    我笑著推脫兩句，心想著柳江你小子怎么還他媽不回來。

    她開始低頭整理針線盒，小聲念叨：“二十中學(xué)的孩子都挺好，就是沒幾個愛學(xué)習(xí)，你來得正好，帶他多學(xué)學(xué)習(xí)，他是貪玩點(diǎn)，你也別嫌棄他。”

    但聽起來柳奶奶并不擔(dān)心柳江的成績，和我爸說過的話一比，我感覺這才是養(yǎng)孩子的人該說的話。

    看著她把最后一卷線收進(jìn)鐵皮盒子里，我腦子里一直壓著的問題在暗暗叫囂，讓我把它問出口。

    我終于還是問了：“奶奶，柳江他有哥哥嗎？”

    柳奶奶點(diǎn)點(diǎn)頭：“有個鄰居家一起長大的，他從小喊他哥，大他一歲，在上藝術(shù)中學(xué)。”

    我感覺自己臉上的笑忽然僵了，幸虧柳奶奶轉(zhuǎn)頭去放針線盒了。

    我又問：“他們關(guān)系好嗎？”

    奶奶已經(jīng)去水池邊備菜了，還在認(rèn)真回答著我的問題：“好得很啊，柳江玩的那些樂器都是他教的呢！”

    說著她又問我：“你想認(rèn)識一下？那下次我叫他來家里玩。”

    我連連回絕，心里對一切都沒了興趣，正在我把椅子歸位準(zhǔn)備上樓等的時候，奶奶的聲音又從水池邊傳了過來：“柳江總?cè)サ哪滩璧昃褪撬议_的，他這么半天沒回來說不定就和他哥在一塊呢——要不你去看看？”

    我胳膊猛地一麻，像是被人掐了一把。

    第10章 不想等柳江了

    我當(dāng)然去找了。

    奶茶店不遠(yuǎn)，就在他們家出門拐角，我就穿著柳江那件向全世界宣告自己一無所知的短袖晃到街口，沒用什么力氣就找到了那家奶茶店。

    這邊是一排門市房，海鮮店、餃子館加水果攤，奶茶店是唯一一個有點(diǎn)青春氣息的，在轉(zhuǎn)角處。

    我沒邁進(jìn)去，因?yàn)殡x老遠(yuǎn)我就看到了一抹二十中的校服，柳江就在里面。

    我在奶茶店的轉(zhuǎn)角墻邊站著，把i 't tell you why壓在我和玻璃門之間?，F(xiàn)在這個時段奶茶店沒什么人，也可能住宅區(qū)地段光顧奶茶店的人本就不多，我沒花什么力氣就聽見了柳江的聲音。

    他那比外表低沉一些的嗓音。

    只可惜玻璃門的隔音效果在此時發(fā)揮了作用，我只能跳脫著聽清幾個詞語，以及夾雜在柳江說話聲里的另一個聲音。

    是哥。

    他的哥，跟我沒關(guān)系的哥。

    出門前我又跟柳奶奶問了些情況，關(guān)于這個“哥”。他叫顧童宇，大柳江一歲，在藝術(shù)高中讀書——這些都是奶奶一開始就透露出來的信息，不過隨著對話的推進(jìn)，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盲點(diǎn)。

    這個顧童宇，似乎跟我是同一個類型的。

    長得干凈，老師喜歡，家長放心。這些明明都是好詞，但我第一次如此之不爽。

    更不爽的是之前的我對這么一個人毫無印象，甚至從來就不知道他存在過。

    隔著玻璃門，我終于依稀分辨出了柳江在說的幾個詞語，“這幾天”，“放學(xué)后”，還有“演出”，就在我屏氣凝神想要聽得更清楚一點(diǎn)時，一輛送海產(chǎn)品的貨車從我面前的街道呼嘯而過。

    車型不大，噪音倒是不小，我皺著眉閉上眼睛等它過去，沒想到卻等到了另一個聲音。

    柳江嗦著奶茶出來，手里還拎著另一杯，看著手插校服褲口袋靠墻站立的我，問道：“誒，你怎么在這？”

    我泰然自若睜開眼睛，張嘴就是胡謅：“奶奶等著急了，讓我來看看你?！?/br>
    “不能啊。”柳江邊嚼著珍珠邊說，“我平常往哪里跑她都很放心?！?/br>
    然后說著就把奶茶往我手里遞，看顏色和他喝的是同一款，同樣加了半杯子珍珠。

    我接了一秒，又給遞了回去，我說：“你喝吧，我要走了?！?/br>
    他莫名其妙：“你不留下吃個晚飯嗎？”

    我回：“跟你哥吃吧，我媽等著急了?！?/br>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有醋味的。但從句式和句意上來說，這就是一句普通的回絕，所以柳江只是“哦”了一聲，單手拎著奶茶目送我遠(yuǎn)去了。

    我沒回頭，我猜他是目送我我遠(yuǎn)去的，我不敢回頭確認(rèn)，要是他沒有會顯得我很狼狽。

    無人的城軌車廂里，沉思之后的我決定選擇場外幫助，我抬頭叫系統(tǒng)：“你在聽嗎？”

    系統(tǒng)很快回我了：“測試者您好，我在聽?！?/br>
    我問：“你們這個世界里的東西都是按照我記憶里來的嗎——沒什么原創(chuàng)內(nèi)容？”

    比如虛構(gòu)出一個“哥”來增加我的通關(guān)難度，降低我的通關(guān)體驗(yàn)。

    系統(tǒng)回復(fù)：“模擬全部是基于您的真實(shí)記憶展開的，如果您沒有印象，只能說明您沒有印象?！?/br>
    我抬起眉毛深吸氣，沒跟它計(jì)較，主要原因不是我大度，而是因?yàn)槌擒壍秸玖?，車廂里多了幾個乘客，我可沒法在有人的車廂里繼續(xù)和天空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