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柳江”

    我也沒想過，我單手就把這一掌寬的文件夾成功舉起，并正中了他的頭頂。

    在反應(yīng)過來時，我已經(jīng)磕磕絆絆站了起來，帶著驚恐看向他。

    文件夾砸得很準，我也用了十足的力氣，但“柳江”的表情紋絲未變，無論是文件夾落下前，還是正中他頭頂時，甚至是文件夾緩緩跌落向地面，他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yīng)。

    我就這么站在他對面，站在仍單膝跪地的他身前，看著文件夾轟然落地，文件散落在地毯上，他的額前開始滲出血跡。

    我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直接道歉了。

    我說：“對不起?！?/br>
    這種時候道什么歉??？！

    血從他前額向下滑落，直落在鼻尖上，他大概是感覺到了溫度，抬手擦了擦，接著看向食指上的血跡，開始發(fā)愣。

    他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還是直直看向自己的手指，沒看向我。

    我站直了身子，前一秒莫名其妙的歉意咽回了肚子，現(xiàn)在，從開始就從沒離開過的恐懼重新占據(jù)了上風(fēng)，讓我不寒而栗。

    他的聲音再度響起來：“我說了，無論怎樣我都會把你帶回去，我有的是方法?！?/br>
    話說完，他眨了一次眼睛，漆黑的眼仁向上翻起來，直直看向這邊，接著，他張開五指在校服前襟上胡亂擦了擦，帶血的手印伸展開，無比扎眼。

    “現(xiàn)在你自己選吧。”他說，“是直接跟我走，還是做一些無所謂的掙扎。”

    ——

    我頭一次發(fā)現(xiàn)b區(qū)樓座這么大——至少比我常待的a區(qū)大太多了。

    我發(fā)出如此感慨的時候，正縮在原本樓層的下一層，我躲在樓層中央的辦公桌底下，能聽見打我頭頂傳來的隆隆響聲。

    至于為什么跑到了下一層，因為原本樓層被毀了一半。

    “柳江”讓我選擇主動跟他走，還是被他被動帶走的時候，我以為他在開玩笑，甚至還恍惚了一秒。但我緊接著意識到剛剛先動手攻擊的人是我自己，而且他的語氣里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就算如此，我也不想跟他走，完全不想。

    他看出了我的意圖，眼里依舊天真，只是有些無奈，他俯身在辦公桌邊摸索著，撿起了我原本放在那里用于防身的鋼筋。

    此時我的腦子里只剩下了一個字——跑。

    轉(zhuǎn)學(xué)到二十中學(xué)幾個月之后，我才聽說柳江在這里曾經(jīng)算是一個刺頭。

    打架斗毆、聚眾鬧事，凡是不好的事都少不了他作為一份子，但在我轉(zhuǎn)來之后，他在學(xué)校里的行動似乎收斂了不少，只是偶爾他會忽然在自習(xí)課上消失，然后再衣領(lǐng)上微微掛著彩回來。

    如果有人問起來，他會不好意思地搓著校服臟掉的位置，回答說是中午吃飯掉下來的番茄醬。

    ——問他衣服上污漬的人是我，我在許久之后才知道所謂“番茄醬”的真相。

    他不愿意向我暴露真相，我至今仍不知道是社交禮儀還是專我獨屬，我也沒有刻意去提起來，我們彼此把這個秘密守護得很好。

    直到今天我再把這件事想起來。

    不過在眼前的“柳江”輕而易舉地用鋼筋揮斷辦公桌之后，我意識到了這不僅僅是戰(zhàn)力水平的問題，而是——他好像根本就不是人類。

    接著便是我現(xiàn)在的狀況了。

    逃過整整一層樓，聽著辦公設(shè)備在我身后掀起的聲音，仿佛置身于一場肆虐的海上暴風(fēng)雨之間。

    穿過走廊，越過橫臥在地上的辦公桌，會議室的玻璃發(fā)出炸響聲，抓住我似乎是他的次要目的，他現(xiàn)在只是想要泄憤，而且樂于泄憤。

    伴隨著物體墜落的響聲，我聽見他的笑聲從身后響起，并沒有帶有病態(tài)的意味，相反，是我和他在少年時期共處時每天都能聽到的笑聲。

    自由、恣意、無拘無束，但也正因為如此，才顯得分外違和。

    抓住他肆意發(fā)泄的間隙，我沿著安全通道逃往了下一層，他沒發(fā)現(xiàn)我離開，但這也只是暫時的，我知道他很快就會追上來。

    越過層層平行著的辦公桌，我退到了樓層中間的位置，躲進轉(zhuǎn)移與辦公桌之間的空隙，蹲踞在地面上，雙目圓睜，氣喘吁吁。

    接下來該怎么辦？

    他鐵了心要把我拉回如常計劃里，而他的言語也表明了他的目的——他要在那里和我度過余生。

    “余生”是個挺不錯的詞匯，但放在此情此景之下，一點浪漫的意味都沒有，反而讓人不寒而栗。

    既然“他”能從虛擬世界通往現(xiàn)實，那么也有同樣的路，可以讓我這個現(xiàn)實里的人被同步到虛擬世界里。

    按照他的說法，我將和他在那里度過無盡的春天。

    要嗎？

    我不要。

    如果我走了，誰來等真正的柳江回來？

    不行，我不能再躲了，我得想個辦法，至少先想一個讓他停止下來的辦法。

    我抬起臉，望向前方層層疊疊的辦公位。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層是it部門所屬的位置，靠近樓層邊緣的地方，是放置整棟樓座備用電子設(shè)備的倉庫。

    我只在更換設(shè)備時才進去過，里面亂如迷宮，高及天花板的貨架上堆滿了或新或舊的電腦設(shè)備，地面上，貨架下，散落著一捆一捆的電源線，活像是某種機器人的屠宰場。

    等等，電源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