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我不用上學嗎？”啟明問。

    “夏侯老師請了家庭醫(yī)生，給你一個人上課。”陳雁橋說，“小明再也不會被那些吵吵鬧鬧的小屁孩打擾看書了?！?/br>
    “真好。”啟明歪頭，靠在陳雁橋肩膀，“謝謝奶奶?！?/br>
    第3章 陰霾（二）

    從一個四肢健全的正常人到雙腿癱瘓的殘疾人，對于啟明來說，無疑是毀滅終身的沉重打擊。陳雁橋做好了安撫的準備，她將軟綿綿的云朵沙發(fā)靠墻擺放，把清香的熱茶和精美的點心放在沙發(fā)扶手旁的圓桌，又替看書的啟明披上毛絨絨的毯子。

    “謝謝jiejie。”啟明情緒穩(wěn)定得出奇，遠不像其他上躥下跳、野猴成精的小男孩，他翻過一頁書，說，“jiejie休息一下吧，不要忙了?！?/br>
    “好，我坐一會兒。”陳雁橋彎腰撈個板凳坐下，仰頭看向墻壁上的掛鐘，計算把啟明抱去按摩椅的時間。啟明不主動提起腿的事，陳雁橋也不敢問，她十指糾纏，忐忑不安地問：“小明看到哪里了？可以和jiejie講一講嗎？”

    “2236年，首批人類（10萬人）移居第二地球人馬7t星，延續(xù)千年的國家制度徹底瓦解，正式由地球聯(lián)盟征服掌握全體人類的命運?！眴⒚髂畹溃奥?lián)盟官方指定中文和英文為官方語言，其他語言為選修課程?！彼仙蠒瑔?，“陳jiejie，我什么時候可以上課？”

    “夏侯老師說下周一家庭教師到崗。”陳雁橋說，“這五天時間你想做什么，jiejie陪你?！?/br>
    “我想要一條小狗。”啟明說，“但不想要活的狗，我沒有辦法照顧它，我想要一條電子狗?！?/br>
    這個愿望難住了陳雁橋，自持續(xù)三十年的ai戰(zhàn)爭停歇后，聯(lián)盟政府要求停止一切高級智能機械的開發(fā)研究工作，市場回歸二十一世紀水平的低階智能用品。電子狗，戰(zhàn)爭之前是屢見不鮮的家庭伴侶，當下，赫然在違禁品行列。

    “街上沒有賣電子狗的商店……”陳雁橋訥訥地說，“有掃地機器人，同樣能在家里轉(zhuǎn)圈圈，和電子狗差不多，小明想要嗎？”

    “也行?！眴⒚鞔蠖鹊攸c點頭，纖瘦的身子陷入綿軟厚實的云朵沙發(fā)和蓬松毛毯之間，露出巴掌大精致俊秀的臉龐，整個東方中心城，找不出一個比啟明更可愛的小男孩。

    “小明還想要什么，我一并買來。”陳雁橋說。

    “激光打印機，精芯儀和芯板。”啟明說，“還要五桶金屬膠囊。”他從懷里抽出一張紙條，遞給陳雁橋，“這是我昨晚睡不著寫的，謝謝jiejie?！?/br>
    長條形的采購單垂落地面，陳雁橋讀了個開頭，就看不下去，各種專業(yè)詞匯晃得她眼暈，只能怯怯地詢問：“小明，這里面有違禁物品嗎？”

    “沒有，我查過?！眴⒚髡f，他伸手拉住陳雁橋的手，晃一晃，“jiejie，我不會害你的?！?/br>
    陳雁橋望著啟明水汪汪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點頭答應(yīng)：“我出門了，你要好好待在家按摩?！彼龔澭?，將瘦弱的小男孩抱到按摩椅上，摁下啟動鍵，不放心地交代，“有事給我打電話?！?/br>
    “我會很乖的?！眴⒚髡f，“我哪兒也去不了?！逼降脑捳Z中藏著陰云密布的失落情緒，壓得陳雁橋落荒而逃，將小小的男孩留在昏暗的房間中。

    轟隆運轉(zhuǎn)的按摩椅仿佛一只巨獸，張開四肢將啟明擁入懷中。聽著門板“咔噠”一聲落鎖，啟明壓下唇角，強裝的鎮(zhèn)定盔甲瞬間坍塌，他捶打膝蓋，再三確定自己已經(jīng)失去跑跳的資格。他再也沒有機會參加運動會、和小伙伴玩無聊的捉迷藏，再也不能穿梭于花田，摘下最漂亮的花朵為奶奶別在鬢角。

    啟明瞳色漆黑，宛若孕育暴風雨的烏云，他摁下暫停鍵，中止按摩程序，雙臂撐起身體，重心偏移，無力地跌落地面。他并不氣餒，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用手肘帶動身體，一點點挪向茶幾，上面放著陳雁橋切橙子的水果刀。

    刀尖刺破大腿皮膚，神經(jīng)仍然麻木，沒有疼痛，亦沒有其他知覺，啟明低頭看著洶涌的鮮紅血液，眼瞳荒蕪，空無一物。血浸透地毯，男孩放下刀，平躺下來，閉上眼睛，腦海里回蕩著被機械神教綁架的經(jīng)歷。

    啟明心性堅韌，清晰地記得所有黑暗的細節(jié)，最初，他在一個狹窄的集裝箱醒來。左手邊的小女孩約莫四五歲，又黑又瘦，像只老鼠，女孩抽抽搭搭地哭泣，被年紀大一些的女孩拍打后背：“別哭了，浪費力氣。”

    “這是哪里？”啟明環(huán)顧四周，集裝箱里沒有燈，僅從焊接的縫隙吝嗇地透出幾道光線，他數(shù)了數(shù)，一共八個孩子，七個女孩，和自己一個男生。

    “不知道。”另一個灰頭土臉的女孩說，“我是被捉來的?！?/br>
    “我也是?！笨奁男」媚锍橐e手。

    “我們都是被捉來的?！彪[隱有頭領(lǐng)氣勢的女孩子大概十二歲，有著黝黑的臉蛋和臟兮兮的卷發(fā)，她打量啟明白皙的皮膚和秀氣的相貌，“你呢？”

    “我也是。”啟明說，“你叫什么名字？”

    “簡妮弗?！迸⒄f，“名字不重要，說不定明天你就見不到我們了?！?/br>
    “我叫夏夏?！蹦橆a仍掛有淚珠的小女孩說，她指向左邊黑發(fā)黑眼的東方女孩，“她是可可。”

    “我不是可可，我叫方珂?！睎|方女孩糾正道，她看向啟明，意味不明地說，“我以為他們只抓女生?！?/br>
    “是呀，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男生?！毕南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