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頓了一下后又帶著微妙的惡意道：“至于攪黃的花燭夜，本座到時(shí)候一并還你。”

    鳳清韻聞言眉心一跳，他張嘴想罵這神怎么如此不著調(diào)，跟個(gè)登徒子一樣胡言亂語。

    然而他一抬眸，卻剛好看到斗大的石頭直直落在龍鮮血斑駁的傷口上，龍卻一聲不吭。

    鳳清韻突然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他怔怔地坐在原地，一時(shí)間好似默認(rèn)了龍的說法一樣。

    龍死死地裹在鳳清韻身上，冰冷的鱗片摩擦著他的臉頰。

    隨著山體坍塌，山洞內(nèi)再沒有人開口，只余下石塊砸在龍脊上的悶聲。

    龍什么也沒說，鳳清韻卻感覺自己的心尖正隨著那聲音一下又一下顫抖。

    過了不知道多久，黑暗再次包裹住了鳳清韻，在他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聽到龍留下了最后一句話：“還有一件事，本座騙了你……”

    “本座要負(fù)心之人給你陪葬。”

    ……

    伏龍山崩了，巨大的石塊傾瀉而下，直接砸穿了村中的大部分屋子。

    村民們拖家?guī)Э冢仟N不堪地四散奔逃，企圖遠(yuǎn)離那處危險(xiǎn)之源，可無論他們逃到哪里，山石總能精準(zhǔn)地找到他們。

    村民崩潰而絕望喊道：“是神罰……是神罰降臨了！”

    然而山崩之下，卻有一人逆著人流不顧安危地沖向山腳。

    他發(fā)瘋一般跪倒在山腳，低頭不顧一切地刨著堆砌的石塊，企圖從中救出他的心上人，救出那個(gè)新婚當(dāng)夜便被送上龍窟，還未來得及喚他一聲夫君的新娘。

    然而下一刻，迎頭幾顆斗大的亂石直接迎面砸向他。

    那種身為凡人面對災(zāi)難無力的感覺混雜著劇痛瞬間傳遍了他的全身。

    他悶哼一聲，卻沒有絲毫離開的跡象，反而執(zhí)著地挖著石堆，哪怕雙手鮮血淋漓也沒有放棄，因?yàn)樗馈鞘撬膱?bào)應(yīng)。

    過了不知道多久，亂石終于將他砸昏過去。

    待他再次醒來時(shí)，整個(gè)伏龍村已經(jīng)徹底被滾石擊碎，而無家可歸，憤怒又驚恐的村民，則將他架在了火堆之上，遙望著伏龍山。

    為村里人cao碎心的圣子，親手將自己新娘送給龍神，以圖庇佑村民的大愛者，最終卻被驚慌失措的村民們遷怒，送上了名為獻(xiàn)祭的高臺。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碰了新娘，所以龍神才如此生氣！”

    “燒了他才能平息怒火！”

    “神罰都是因他而起的！動手吧村長！”

    “再也不敢了……我們再也不敢了，請龍神寬恕我等的罪過！”

    山崩還在繼續(xù)，而火焰漫上了天幕，像是交相輝映的末日圖景。

    腳下火焰被點(diǎn)燃的一瞬間，他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看著那群義憤填膺的村民，看著他用妻子換來的蒼生。

    那一張張鮮活而憤怒的面容在火焰的灼燒下逐漸扭曲淡去，剩下的只有祭祀者祝念的悼詞。

    熊熊烈火中，他似乎看到了從山堆石縫中流出的鮮血。

    那將是他從幻境蘇醒后，也難以擺脫的束縛靈。

    是他一輩子的夢魘，是他永遠(yuǎn)的悔恨與煎熬。

    更是他往后余生，上窮碧落下黃泉也惘然的求而不得。

    第12章 大典

    慕寒陽對鳳清韻的到來和離開一無所知，他喝醉了酒，不知何時(shí)放任自己在山巔睡去，放任自己在幻想中再去見那人一面。

    在他的心中，好似明日大典后的他，便不再能清清白白地面對那為他而死，為天下人而死的心上人了。

    所以在最后一刻，他抱著萬千的希冀與情意，妄想于夢中再見他唯一的新娘一眼。

    可惜事與愿違，夢境原原本本地復(fù)刻了當(dāng)年事。

    他想象中的溫情蜜意，想象中在夢境能補(bǔ)全的洞房花燭夜，一個(gè)也沒有實(shí)現(xiàn)。

    那人即便是在夢里，似乎也恨透了他，寧愿再次走入龍窟赴死，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不對……不應(yīng)該是這樣……

    不愿面對真相的難以置信和刻在記憶深處的劇痛讓慕寒陽幾乎要從夢中醒來，可灼灼烈火燒去，夢境卻并未結(jié)束。

    畫面隨之一轉(zhuǎn)，天空竟然和山一樣崩塌了，露出了可怖的黑洞。

    有什么人的背影和他漸行漸遠(yuǎn)，他攥著信瘋狂地追，卻怎么也追不上，一如在山下用rou體凡軀刨石頭時(shí)那樣無力。

    信紙上被他攥得布滿了鮮血，他在夢中驀然回首，卻見上面依稀可見幾個(gè)字：

    “此去無期，愿與君絕。”

    “——？！”

    慕寒陽陡然驚醒，起了一身冷汗，抬眼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直到山巔的冷風(fēng)吹過，才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shí)。

    被噩夢纏繞的大腦終于在日光的溫度下逐漸回過神，慕寒陽陡然意識到——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

    當(dāng)朝陽東遷，攀到天幕正中時(shí)，便是合籍香插進(jìn)天鼎的時(shí)刻了。

    然而冥冥之中，不知是記憶中的大婚充滿了血色，還是宿醉后的錯(cuò)覺。

    慕寒陽總感覺，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了。

    有那么一瞬間，夢中幻境的回憶與眼前的陽光發(fā)生了微妙的重疊，他突然覺得朝陽紅得滲人，一下子有些如鯁在喉。

    那血色就好似他的心上人，他那未過門的妻子，被壓在山石之下時(shí)流的血和淚。

    慕寒陽猛地?fù)u了搖頭，企圖將那些奇怪的聯(lián)想從腦海中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