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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地烏金在線閱讀 - 第16章

第16章

    楊婷反應(yīng)過來,小跑到窗口:

    季庭柯已經(jīng)走遠(yuǎn),烈日頭拉長了他的影子。

    孤寂得像一幅畫,藏了數(shù)不盡的故事。

    第8章 趁人危

    出了家屬院,繼續(xù)往南走。不出三里地,是西山當(dāng)?shù)匾?guī)劃最早的公墓,單名“仁橋”。

    仁橋公墓收攏地方。更早些時(shí)候,本是棄荒的菜田、零星高丹草齊小腿肚,如今被相關(guān)部門圍豎起鋼筋綠網(wǎng)。

    五十畝的墓地,季庭柯繞了整圈,在南入口七排三列的巖碑前停下了腳步。

    他攥著自己的虎口。俯下身,入目是堅(jiān)硬耐久的花崗巖。角落是影雕的照片,中年人生著張四方臉、濃眉、有些腫泡的一雙眼。

    只占據(jù)墓碑半側(cè),金漆刻著“郝國平 1987—2024”,寫明何時(shí)生、何時(shí)死,孝子是誰、又是誰領(lǐng)頭塑了這塊碑。另一半蒙了黑膠帶,無立碑落款、稱謂,生卒年月。

    季庭柯知道,另一半留給自己方才見過的楊婷——

    夫妻生同衾、死同xue。

    附近,有留守的老人倒騰著、偷拿走祭拜的花束轉(zhuǎn)手高價(jià)再賣,飯菜撿回自家吃。對方滴溜著賊眼、警惕瞧人,目光懶散一瞥,正對上季庭柯的。

    佯裝要撤,被男人攔下:

    “要幾瓶祭拜的酒?!?/br>
    于是,那人腰桿子又直了些:“什么酒?”

    “黑壇汾?!?/br>
    這沒有,這貴了。人直擺手。

    季庭柯妥協(xié):“那就來幾瓶雁門金波?!?/br>
    *

    有句俗話,叫南紹北代,黃酒不賴。

    又有說“金波沉醉雁門州,端有人間六月秋”。

    代,指的是西山省代州,又有關(guān)隘雁門,另稱雁門州,是西山當(dāng)?shù)赜盟诿?、麥曲釀的酒?/br>
    季庭柯一滴未沾,握著其中一瓶的頸子、盡數(shù)灑回了泥地里。

    地里guntang,吸了水、一聲“呲啦”。

    整個(gè)過程,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用指腹擦了擦右上角的黑白相片兒——沒有灰塵蟄伏,只有行筆刀刻、鋒利得幾乎軋破皮。

    他起身,撂了酒瓶、又折了根狗尾巴插上,拎著剩余的幾瓶黃酒往前排走。

    墓園幽靜,階梯生著雜草,只聽腳剮著地的動靜,以及剩下七八瓶酒相撞,清脆、短促。

    季庭柯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

    還有第三排從左往右數(shù)第七個(gè),第五排從中間往右數(shù)第三個(gè),第二排前三個(gè)、第一排中間兩個(gè)。

    都是一些嶄新的墓碑。四周銳角還未曾被風(fēng)沙抹去痕跡,比郝國平那處更熱鬧些。有帶瓜果的、啤酒汽水的、飯菜的。

    還有熟面孔的老人拎了袋小湯包,沒拿穩(wěn)、湯包砸回地上,皮開rou綻,滾出滿肚子的湯,淌出條平鋪的油溝。

    延伸至季庭柯的鞋頭前,不到半寸。

    又是一聲被吞了一半的咳嗽。

    對方迎面兜了包袋子,一面拄著拐、一面手忙腳亂拖著底,仰頭剛要賠不是。不過也是虛焦、定睛的幾秒,渾濁的眸子忽地轉(zhuǎn)冷、寒色皎皎——

    年紀(jì)大的緣故、牙豁了半邊,說話口水咕噥著,依稀能分辨對方是罵了一句“王八羔子”。

    聽不真切,但似乎在用帶鞘的鋒利匕首,克制情緒地凌遲、肢解季庭柯的rou,拆分骨頭。

    季庭柯認(rèn)出人了,叫了聲“老叔”。

    他咬緊了頜關(guān)、緩慢地靠近,神色恢復(fù)寧和淡漠。

    像一座高大、沉默,內(nèi)里被掏空的山。

    他低著頭。下一秒,那生了銹的拐猛地敲上了季庭柯的左膝蓋,他微微曲著腿、頰線緊繃。

    老人怒罵:“害人了!你還敢來!”

    砰——

    又是一聲,右膝蓋烏青一片。

    季庭柯沒有出聲反駁。伏了半邊身子,手撐著地、細(xì)碎的石子陷進(jìn)rou里。

    再一下,正中背心,男人一條腿直直地跪了下去,他悶著喘了一聲,繼續(xù)受著。

    抬頭望去,公墓遍地,尸骨未寒。

    **

    下午,逼近三點(diǎn)。

    晌午最忙的時(shí)候,店里有季庭柯負(fù)責(zé)張羅。午后生意不佳,羅敷索性抱著腿、窩團(tuán)在收銀臺里吹空調(diào)。

    她從錢箱里掏出幾張紙幣,自己左手跟右手玩“石頭剪刀布”。

    左手輸了就獎勵右手一張,右手輸了就獎勵左手一張。

    來來回回,季庭柯始終沒回來。

    羅敷摩挲著紙幣一角。她抬眼,隔著落地的玻璃、望得更遠(yuǎn)。

    后兒坪的店面、樓層都很矮。

    矮到無法阻攔羅敷飛起來的視線。她的目光順著電線桿爬到天空,再直直地往下墜——

    門外,張穗妖妖嬈嬈地、用腳尖抵開門縫:

    她說:“還坐著呢?!?/br>
    “這么沉得住氣?”

    羅敷睨著她,靜靜等待著下文。她知道、只要她不表現(xiàn)出急燥、對方也憋不住幾分鐘。

    果不其然,張穗撐了不到十秒。

    數(shù)到第九秒的時(shí)候,她已經(jīng)開始順前臺的牙簽了。咬著一根在牙間:

    “相好的被人撩展(放倒)了,你倒是一點(diǎn)不急?!?/br>
    北方方言里,偶爾也會有幾個(gè)字眼生僻。倒不如南方方言來的復(fù)雜,即便是外鄉(xiāng)人,結(jié)合上下文語境、也能估摸著猜出意思。

    張穗說,季庭柯跟人動手了。

    羅敷臉色微微沉下來,她一卷兒、一卷兒地收好錢。

    張穗頭伸長了看,十塊、五塊的。羅敷幾乎嗅得到對方身上,廉價(jià)、刺鼻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