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阿福剛到醫(yī)館，就手把手拿出說的幾味藥材教起小魚，渾然忘記芙蓉姨娘跟自己說的那回事。

    最主要是，沒把職家這一家子放在心上。

    熟料她還沒來得及多教小魚一點，外堂忽然一聲器皿打翻在地的聲音，屋內(nèi)幾個女人紛紛往外看去，卻被厚厚的布簾遮住視線。

    “你這...快出去......”大郎的憨厚卻焦急的聲音依稀傳進來。

    趙阿福最先起身，往外走。

    她簾子還沒從里面掀開，簾子卻猝然被從外面橫沖直撞撕扯出畸形的弧度。

    “趙阿福！你賠我閨女命來！”

    細細碎碎的暗瘡坑坑洼洼布滿整張臉，詭異糾纏的黑白發(fā)絲絞在一起，像是干枯扭曲的樹枝，麻婆子猙獰沖著阿福揮舞著黑漆漆的手，指甲縫里是厚厚的腥氣泥垢。

    后堂里猛不丁闖進來這么個麻婆子，把幾個女人嚇得齊齊后退，半夏更是連著尖叫幾聲。

    這瘋婆子闖進來亂揮舞著尖銳的指甲，眼看就要逼到趙阿福臉上去，小魚都嚇得啊了一聲叫，旋即面色慘白捂住嘴。

    好在下一秒大郎就撲來，拽住那瘋婆子，鄭有才也使勁拖住她。

    兩個大男人拼死力氣，總算按住這突然闖入這不速之客。

    阿福驚魂未定，她見過的麻疹病人也不少，可從未見過如此嚴重的病人，幾乎已經(jīng)看不清原本的容貌，滿臉都是瘡疤，還有壞著的正流著膿水的。

    只這么一會功夫，女醫(yī)醫(yī)館外聚集起一群看熱鬧的人。

    “那不是城西麻婆子么！天，怎么更嚇人了！”

    “鬼??！大白天見鬼了！”

    看清被拖出去的麻婆子的臉，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牛頭馬面也沒有這個嚇人！

    半夏自己怕完，去捂住小魚的眼睛：“小魚meimei，你快先回后院去?！?/br>
    小魚在她懷里發(fā)抖，過會，卻搖頭，眼神堅定推開半夏，往那外堂走去。

    “小魚。”半夏一時懵住，完全沒想到平日里膽小的小魚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往外走。

    待她回過神來，小魚竟走到外面，半夏害怕，卻也趕忙追過去。

    趙阿福到外堂，見門口遠處一大群人往屋內(nèi)張望，終于想起早上芙蓉姨娘給自己的告誡。

    她再看這麻婆子，瞬間冷臉，恐懼漸漸退去。

    “老人家，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非要直接闖入我這醫(yī)館?！壁w阿福聲音里有一絲輕微的顫抖，很快就被壓下回歸鎮(zhèn)定。

    “是啊，這麻婆子平日里因為長相丑陋足不出戶的，怎么闖這女醫(yī)醫(yī)館來？莫不是真瘋了？”

    麻婆子，瘋婆子，都是這麻婆的稱呼，她真正的的名字，早已湮沒在這歷歷歲月中外人的眼光和辱罵聲里。

    “你還我女兒命來！你這毒婦，不會醫(yī)術(shù)就亂給人治病，亂賣假藥！我女兒用了你的藥到現(xiàn)在還昏迷不醒！”麻婆子被制服，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便怒吼。

    若是趙阿福不知什么情況，恐怕還會真因她這怒色而疑惑擔憂，可心底有了底，反而鎮(zhèn)定。

    “麻婆子你可別胡說八道了，誰不知道人家趙女醫(yī)醫(yī)術(shù)好，你肯定是瘋了?！?/br>
    “麻婆子的閨女，不是好生生的，她怎么來這里鬧？”

    “可能真出什么事了吧......”潛意識里已經(jīng)有人開始相信，這趙女醫(yī)給人治病治出什么問題。

    無風不起浪，誰會沒事詛咒自己孩子。

    趙阿福雙目平靜，若止水一般，波瀾不驚，淡淡盯著麻婆子看。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能把麻婆子盯得頭皮發(fā)麻，平日里，都是別人不敢看她。

    撞邪了這是。

    麻婆子心中暗罵，面上猙獰，反正不管她做什么表情，別人都看不出。

    “老人家，第一，我這阿福女醫(yī)醫(yī)館，絕不可能賣假藥，第二，我對我的醫(yī)術(shù)有自信！沒有把握的病，我趙阿福不會胡亂醫(yī)治！”

    “哈...還頭一次聽到有大夫這么自夸的，真是活久見?！比巳褐杏腥顺雎曕托?。

    趙阿?？慈ィ瑓s見那人瞬間又身形隱沒在人群。

    許是一個拖。

    “這什么大夫，到底會不會治病都不知道，整日醫(yī)館里就賣些脂粉，不務(wù)正業(yè)，那大夫怎么可能醫(yī)術(shù)好，我看都是吹出來的。”

    “是啊，治病這種事誰說得準，我看啊，是這女醫(yī)醫(yī)館真給麻婆子閨女治出問題，不然麻婆子平日都躲著人，哪有主動找事過?！?/br>
    大郎聽著這些人各個說他們女醫(yī)醫(yī)館不好，急得差點松開麻婆子起來辯駁。

    他嫂子的醫(yī)術(shù)是頂好的，弟弟每次從邱掌柜那回來，還要再跟嫂子學習，有時邱掌柜還會親自登門拜訪請教嫂子醫(yī)術(shù)。

    之前的每一位病患，都是高高興興的治好病回去了。

    跟來抓藥的那些人聊天都知道。

    可這些人兩片嘴皮子上下一碰，他們醫(yī)館就變成了徒有虛名，賣假藥！

    趙阿福卻看他一眼：“大郎，請這位老人家上座?！?/br>
    大郎僵住，不敢相信的看著趙阿福。

    就連麻婆子本人也愣住，她得到的任務(wù)就是過來橫沖直撞，裝瘋賣傻，把這女醫(yī)醫(yī)館名聲徹底搞臭，可從未想到，趙阿福會對自己這個態(tài)度。

    搞得她一時間都沒辦法再上前沖撞。

    鄭有才先意會到阿福的意思，快速去搬椅子過來。

    麻婆子坐上椅子才開始后悔，自己是來胡鬧的，怎么就順著這女醫(yī)的想法走。

    可這椅子都已經(jīng)坐上，再下去反而反常，麻婆子就硬著頭皮坐穩(wěn)。

    “老人家，你說我賣假藥，又說到你女兒，想必是你女兒在我這里買藥出了什么問題?！壁w阿福見麻婆子張嘴就要說話，又露出微笑，“雖然不知你女兒是哪位患者，但若她真出大事，你應(yīng)該先去官府報案，可來查我，查我的醫(yī)館，到底有沒有問題。”

    這......

    惹上事情要求人家去報官的，在這清水鎮(zhèn)還是第一次見。

    平日里誰會想去惹上官司，去衙門。

    若是被判打板子，坐牢，丟人又受苦。

    麻婆子張嘴，卻啞口無言，好一會才醞釀好情緒，怒火沖沖：“報！你以為我不報么！但我女兒要是出事，你得給我女兒賠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