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加寶身體不自覺緊繃，在自己被觸碰到之前躲開，裴雨臉上閃過受傷的神情，伸出來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菁禾的事，你是故意的嗎？”祁加寶問道。

    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建設(shè)，憋到放學(xué)后才來面對面問她，祁加寶得以在質(zhì)問時保持平靜，語氣還算緩和，可臉上的表情實在凝重。

    “是?！迸嵊陮⑹质栈?，放在膝蓋上握緊，似乎在克制情緒，“在醫(yī)院的時候就開始布局了?！?/br>
    “我沒想過她會走得這么干脆利落，原本計劃她意識到和你之間的鴻溝后，給一筆足夠他們后半生衣食無憂的錢，做足準(zhǔn)備再將人慢慢送走?！?/br>
    祁加寶聽完堵得慌，不敢相信在她在醫(yī)院時全是演技，“你還是可以找個理由騙我，搪塞過去，怎么現(xiàn)在又承認(rèn)了呢?！?/br>
    她注視著裴雨的目光越發(fā)失望。

    裴雨并不躲閃：“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與其繼續(xù)狡辯，不如直接承認(rèn)還能拉點印象分，讓你覺得我還不算無可救藥?！?/br>
    祁加寶有些恍惚：“你——”

    “最重要的是，我沒想過你會這么生氣。”裴雨道。

    從這些時間的相處中，她有多活潑可愛，裴雨看在眼里，這個年紀(jì)的小孩生氣的時候大多會對著父母大聲吵鬧，以她的性格，裴雨以為也會如此。

    但此時的場面過于安靜。

    昨晚被掛斷電話后，裴雨想了很多，怎么解釋、怎么安撫她，見面后發(fā)覺這些思慮和招式都是無用的，干脆實話實說好了，“我感激他們，但也永遠(yuǎn)無法跟他們和平共處?！?/br>
    “為什么？我并沒有要讓你們和平相處的意思?！?/br>
    裴雨看著祁加寶，無法克制的哽咽從喉嚨溢出，“因為妒忌。”

    “你是我的血脈，是我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完全屬于我的私人所有物，生下你后我沒有請保姆，而是和葉清一起將你帶到一歲多，也是因為嫉妒心作祟?！?/br>
    她想成為這個世界上和女兒最親近的人。

    當(dāng)年她是思慮再三才要的孩子，冒著事業(yè)停滯的風(fēng)險，克服懷孕期間的種種不適。

    誰知道在一次外出中，祁加寶被人偷走從而丟失。

    聽說懷孕后母體會分泌一種激素，從而使母親更愛孩子，孩子丟失后，裴雨因為身體原因腺體萎縮，信息素一度消失，但這種激素卻沒有隨著時間推移被稀釋半分。

    裴雨的時間停滯在女兒丟失的那一年。

    如果祁加寶沒有丟失，或許她能在養(yǎng)育女兒的漫長時光中等待激素逐漸減退，到了該退出的時候慢慢放手。

    祁加寶眼睛逐漸瞪大，表情茫然：“那您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呢，您的這些想法……”

    “在你心中孰輕孰重一目了然。”裴雨不是個性軟弱的人，但此時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與其將內(nèi)心剖白給你聽，去打一場毫無勝算的仗，還不如從一開始就用自己的手段和方法去爭取?！?/br>
    “反正我本來就是個可怕的人?！?/br>
    這是祁加寶第一次感受到裴雨洶涌的感情，之前大多數(shù)時候她是安靜溫柔的，潤物無聲地關(guān)注自己生活的各種細(xì)節(jié)。

    “我也無數(shù)次后悔，那天為什么要出門，為什么沒有一眼不錯地盯著你。”裴雨蹙著眉，平靜地訴說著自己的悔恨，“正因為我和你爸爸缺位了這么多年，才更清楚一個月的陪伴無法抵抗十幾年的相處?！?/br>
    祁加寶默然，上前用袖子幫她擦眼淚。

    “菁禾那邊下午聯(lián)系過我，說舒潔那筆業(yè)務(wù)的違約金有人付過了?！迸嵊暌а?，攥著她的手，將臉埋進(jìn)她的手心。

    祁加寶掌心一片潮濕，她心中的怒氣已經(jīng)所剩無幾，只余茫然，不知道該如何調(diào)和兩邊父母的矛盾。

    她羞愧地說：“我只是覺得您用這些手段有些過激。”

    “我愛舒潔，他們將我撫養(yǎng)長大，可你給予我血rou身軀……”她對裴雨并不是沒有觸動。

    “我以為你是來和我們劃清界限的，所以才會刻意挑些痛苦說給你聽，故作坦誠?！彼匆娖罴訉氀劾锏男奶?，輕聲說道：“我讓你共情的目的達(dá)到了，對嗎?！?/br>
    裴雨看似豎起滿身尖刺，實則毫無保留剖白內(nèi)心的這一瞬間，祁加寶想起高潛，他別扭的求救。

    接收他人洶涌感情的時候固然煩惱，可在發(fā)現(xiàn)自己被所愛和親近之人糾纏依戀的當(dāng)口，心中悵然的同時又感到甜蜜。

    祁加寶還不懂這些，但好在她天生就是感情豐沛的孩子，她溫柔地接住裴雨的情緒，看著對方說道：“你剛才說的每一句話，有哪一句不是出于真心嗎？”

    裴雨搖頭。

    她問：“你需要我，是不是?！?/br>
    她覺得裴雨有些偏執(zhí)，于是試著從對方的角度思考在，怎樣才能使其更安心。

    “我也需要你的?！逼罴訉毜溃骸敖裉旌臀艺f這些，是因為你不想失去我做的妥協(xié)，子女與父母對上，妥協(xié)的總是后者?！?/br>
    “在如何對待養(yǎng)父母這件事上，我希望你也能妥協(xié)?！?/br>
    “希望你們能包容我的任性。”祁加寶斟酌著說道，不確定這么說有沒有用，“這件事世上只有你們能辦到?！?/br>
    裴雨抿著唇，不知在想什么。

    “如果我在你們身邊長大，你們應(yīng)該會無條件包容我的任性，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也會想辦法的對不對？”她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變得輕快，像真的和裴雨相處了十幾年一般驕縱地撒嬌道：“和他們?nèi)绻霾坏胶椭C共處，至少不要互相傷害，我暫時不要星星，我想要你們做到我剛剛說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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