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未知，白薇不得不謹(jǐn)慎，于是她抬頭望向那扇菱形小窗。

    窗子目測能容納得了體格纖細(xì)的女人，或許不必化成小貓兒也能從那里逃生。這樣想著，白薇雙手攀住窗沿，用力往上一撐。

    正在這時，身后傳來一聲輕笑。

    “如果我是你，還不如把門撞開，也好過從這扇窗子出去。”

    白薇一驚，扭頭一看，便見原本一動不動的人偶抬起了頭，空洞的眼窩正對著她。人偶沒有張嘴，但聲音分明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

    仿佛為了打消白薇的疑惑，人偶又道：“你看看，窗外是什么?！?/br>
    白薇驚疑不定地往窗外望去。窗外一片昏暗，依舊是記憶中的后院，后院中奇形怪狀的雕塑匍匐在原地，只是雕塑與雕塑之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涌動。她凝眸細(xì)看，驚愕地發(fā)現(xiàn)那像波浪一樣翻滾的竟是院子里的草。不過短短數(shù)日，原本稀疏的草地突然茂密了起來，小草不受控制地瘋長起來，張牙舞爪，形同水蛇。

    怎么會這樣？白薇下意識縮回了攀著窗臺的手。

    她從未見過這樣古怪的小草，或者，院子里種植的根本就不是小草。

    人偶見她看到了院子里的情狀，不禁笑了起來：“如果你這時候跳下去，會變得和她們一樣。”

    她們？白薇一愣，她們是誰？

    那些……變成了雕塑的女人們么？

    瘋長的草浪中，雕塑的形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它們齊齊睜開了眼，在草浪中痛苦地掙扎，仿佛置身熊熊烈火中，走不脫，也喊不出聲。

    “對呀，”人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被蘇醒的茛笤葉沾到，很快就會石化?！?/br>
    白薇從窗臺下來，斷了想要跳窗而逃的念頭。她轉(zhuǎn)過身，背靠著墻，警惕地看著不遠(yuǎn)處的人偶。

    人偶似乎許久不曾動了，此時正緩慢地適應(yīng)身體的各個關(guān)節(jié)。

    白薇忽然道：“芬？”

    人偶略一頓。

    “你是芬?！卑邹痹桨l(fā)肯定。人偶的嗓音雖然雌雄莫辯，但依然可以分辨出是芬的聲音。

    難怪芬沒有綁住她的手腳，就這么放心地讓她一個人待在閣樓，原來他從始至終就在她身旁，無聲地關(guān)注著她的一舉一動。

    “你叫錯名字了?！比伺紦崃藫岷Ｔ灏愕拈L發(fā)，“我是安琪?！?/br>
    白薇說：“安琪和芬，本就是一個人?！?/br>
    “不是！”人偶突然吼道，“他們不一樣！”

    白薇凝滯了一瞬，接著放緩了語氣：“怎么不一樣，他們明明一模一樣。”

    “安琪是我造的，芬不是！”

    “那么芬是誰造的，”白薇淡道，“尤金嗎？”

    空氣霎時一凝。

    尤金這個名字突兀地出現(xiàn)，攪亂了人偶的思緒。

    白薇敏銳地覺察到了這一點，于是繼續(xù)往下說：“當(dāng)年尤金沒有收-養(yǎng)-孩-子，她自己造了一個?！?/br>
    “她親自雕刻了一個心目中完美的人像，那個人像就是芬，我說得對么？”

    所以她找不到芬幼年時的任何圖像資料，因為他從誕生之初就是青年人的模樣。

    “你說你不是芬，怎么可能呢？”白薇緊緊盯著人偶的臉，不放過上面任何情緒波動，“難道你不滿意尤金給你塑造的身軀，想要自己造一個？”

    人偶靜靜地聽著白薇的追問，臉上的情緒逐漸平復(fù)。

    它沒有回答白薇的問題，只笑著攤開手，大大方方地在她面前轉(zhuǎn)了一圈：“你覺得我好看么？”

    白薇不知它想要做什么，于是沒有急著開口回答。不過平心而論，這個人偶是美麗的，尤其它的身段，優(yōu)雅婉轉(zhuǎn)的頸項，高聳渾圓的胸脯，不盈一握的纖腰，修長有力的四肢，每一寸曲線都雕琢得恰到好處，只那張臉寡淡了些，與曼妙完美的身軀并不相稱。

    “好看。”白薇說。

    人偶滿意地笑起來：“還差一些?！彼牧伺淖约旱哪橆a，“還需要一張五官典雅的臉?！?/br>
    “選臉的時候最講究，因為不僅要挑五官相宜的，還要找到一雙完美的眼睛。我找了許多人，五官好的不在少數(shù)，但眼睛總遜色一些。如果實在找不到合適的，那么我只能單獨找眼睛了，雖然沒有天生五官相配的好，但總歸聊勝于無?！?/br>
    人偶說到這里，看向白薇：“我差一點就要放棄了。”

    白薇直覺人偶接下來要說的絕不是什么好話，但依然耐著性子等它往下說。

    “好在我找到了你。”人偶笑得越發(fā)開懷，“我夢寐以求的五官，以及夢想中的眼睛，你都有。”

    白薇沉默了，似乎在消化人偶的話。

    過了半晌，她開口道：“你想要我的臉？”

    人偶點了點頭。

    “好啊?！卑邹蓖?，語氣松快得好似他們商量的是明天要去哪一個集市買哪一塊面包。

    “你可以取走我的臉。”她說，“但是有一個條件。”

    人偶笑起來：“噢，獵物要和我談條件。”

    白薇聳了聳肩：“不愿意談也可以，不過……”她順手拿起長桌上的鎬子。

    就在人偶以為白薇要拿著鎬子與它搏命時，卻見白薇將鎬子的尖端對準(zhǔn)了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