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了，芳汀。

    ——卷四·《彩虹幽靈》完——

    第111章 楔子

    楔子

    多倫城迎來了久違的夏日。氣溫逐漸炎熱起來, 白晝也越發(fā)漫長，有時候甚至晚上八點鐘還等不來今日的晚霞。

    黑夜的縮短無疑令多倫人更加充滿活力，松胡廣場的狂歡更加奔放熱情, 唯一不喜夏日的大概就只有蛛巷了, 巷子里的魑魅魍魎不得不蟄伏更長的時間，以迎接短暫的黑夜。

    夏日的多倫增添了不少節(jié)日, 最盛大的要數(shù)夏末的法雅盛會。

    法雅節(jié)由來已久, 據(jù)說在法雅節(jié)當日，象征繁榮與豐收的火種將達到一年中最微弱的時候，因此需要一場儀式來喚醒火種的力量。

    在這一天，各家各戶會把提前準備好的紙偶擺在門口, 只等午夜一到，全城人便會點燃這些紙偶，以續(xù)借火種的力量。有些手藝人會制作如樓閣般高聳的巨大紙偶, 色彩繽紛, 形態(tài)各異, 在紙偶游街時形成獨特的景觀。

    從天氣轉(zhuǎn)暖開始，多倫人便開始籌備這場盛會。歷年來, 做得最好的紙偶往往能贏得市政大廳的獎勵。

    除了多倫的傳統(tǒng)手藝人, 當數(shù)霍克里奇街的居民最鐘情于制作紙偶, 在這個貧民窟里, 無人不想靠著低成本的紙偶獲得市政大廳的青睞, 好換取一筆豐厚的酬金。

    某個燥熱的夏夜, 霍克里奇街34號二樓的房間里, 一盞生銹的燭燈快要燃到頭了。

    年輕的小說家貝恩劃掉了草稿紙上新寫下的一行字, 痛苦地揉著亂糟糟的卷發(fā)。他寫了五年的奇聞異錄，可是沒有一家報社愿意刊載。窮困潦倒之余, 他不得不搬來霍克里奇，因為這里有整個多倫最低廉的房租，而他的這間小臥室尤為便宜，據(jù)說這里死過人，故而無人愿意承租。

    燭燈燃盡了最后一點燈油，終于不堪負重地熄滅了。

    房間里暗了下來，貝恩無法繼續(xù)動筆。窗外的街燈照進來，印在了他瘦削的兩頰上。

    窗子正對面是霍克里奇街13號，一個連屋頂都沒有的聚居之地，可是每天都有或癲狂或奇異的笑聲從那條窄窄的巷子里傳來。住在屋棚里的那些女人明明窮得衣不蔽體，卻好似天天都有好事發(fā)生。

    貝恩想了一會兒，拿起筆記本走出了臥室。

    他徑直走向了窄巷后面的霍克里奇街13號，有火光從甬道盡頭傳來。他踏出甬道，冷不丁一個人影向他砸來。他嚇得往后倒退一步，定睛一看，砸到他的竟是一個成年人大小的紙偶。

    前方傳來女人的笑聲。

    一片低矮的屋棚前，坐著三個年紀相仿的女人，她們手里拿著廢棄的紙片和膠水，正在制作紙偶。

    “你們是在為法雅節(jié)作準備么？”貝恩企圖打開話題。

    其中一位紅發(fā)女子笑著睨了他一眼：“對呀，先生你要加入我們么？”

    話音剛落，其余兩個女人咯咯地笑了起來。

    貝恩不禁臉色漲紅。他知道自己在這里不受歡迎，霍克里奇街13號收容著許多走投無路的女人，其中不乏因為男人才落到這步田地的可憐女人，因此她們對男人有著天然的敵視，但眼前這三位似乎對他并沒有惡意。

    貝恩就這么安慰自己，于是擠出一個笑容：“謝謝，我的榮幸?！庇谑亲哌^去，在她們旁邊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

    女人們也不抗拒，低頭做著自己的事情。

    貝恩坐了一會兒，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們的手藝很好。

    “你們做的這些，不輸多倫的老手藝人?！必惗饔芍缘胤Q贊，“你們有想過去申請市政大廳的酬金么？”

    女人們又笑了起來，好似他說了什么蠢話。

    貝恩一時僵住，不知怎么辦才好。

    先前發(fā)出邀約的紅發(fā)女人轉(zhuǎn)頭道：“我們可沒想過拿貴族老爺們的賞金，我們做這個純粹是為了活命?！?/br>
    “做得好才能活，如果做不好，”紅發(fā)女人突然齜牙咧嘴，做了個割喉的姿勢，“那就得死?！?/br>
    貝恩嚇了一跳。

    “奎茵，你嚇到這個雛兒了?！币慌缘呐诵Φ没ㄖy顫。

    貝恩干笑了兩聲，原來只是個玩笑。于是他不再多嘴，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們手指靈活地裁紙、貼面、上畫。

    他就這么看著，不知不覺夜已深。

    女人們結(jié)束了手工，準備進窩棚休息，貝恩這才恍然想起自己來這里是要借光寫稿子的。

    紅發(fā)女人見他呆愣在原地，于是笑道：“怎么，還不想睡么？”

    貝恩呆呆地搖了搖頭。

    女人又道：“不如，請我去你的房間坐坐？”

    貝恩一愣，他知道這代表著什么，只不過這樣的邀請從來不會發(fā)生在他身上，于是他窘迫起來：“我……”他掏了掏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女人忍不住笑出聲來：“不用錢?！彼苛诉^來，纖長的手指撫平他的衣領(lǐng)。

    貝恩低頭，清晰地看到她漾著水光的棕色眼瞳，以及鼻翼兩側(cè)細碎的雀斑。

    于是一切自然而然地發(fā)生。

    昏暗的，沒有燈火的破舊房間，窄小得連翻身都困難的木床上，兩具年輕的軀體用力地糾纏，汗水淋漓，如墜幻夜。

    事畢，女人趴在貝恩的胸膛上，問：“你叫什么名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