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還會憎惡這個世界么？

    少年淺碧色的眼眸里露出了一絲茫然和一閃即逝的渴望。

    但也只是一瞬罷了。

    直到阿方索不敵困意沉沉睡去，白薇也沒能等來他的答案。她在心內(nèi)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 掩上了房門。

    藤蔓里的世界已至午后, 小樓里安靜極了。

    墻壁上，無數(shù)面鏡子折射著穹頂?shù)奈⒐狻９庥按蛟诘匕迳? 像波光粼粼的湖面, 輕輕蕩漾著。窗外微風(fēng)浮動，引得樹葉窸窣作響，空氣里夾雜著似有若無的草木芬芳。

    無怪乎阿方索貪戀這里。

    然而，白薇清楚地知道, 若不能妥善處理地火，無論身在何處，對于阿方索而言都是地獄。其實他早已有了答案, 只是不敢說, 好似一個卑微的愿望, 說出來便要煙消云散了。

    白薇簡單地清理了身上的傷口，換下被地火燒糊的外套, 裹著毯子下樓查看黑鳥的傷勢。黑鳥小而滾圓的胸脯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原本深可見骨的傷口不知何時已愈合, 撕裂處長出了淡粉色的新rou。

    恢復(fù)得倒是快。白薇終于放下心來。

    恰這時, 有人敲響了鳥居42號的房門。

    藤蔓里除了他們, 竟還有其他人？

    白薇腳步微頓, 片刻后, 她還是走到門邊, 打開了大門。

    一身亞麻長袍的千面站在門廊下，溫和地看著白薇。

    白薇挑眉：“你是千面還是王后？”

    門外的男人露出了懊惱的神色：“唉, 看來這一遭是永遠過不去了?！闭f罷他從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銅戒，戒指頂端嵌著一顆鴿血紅寶石。

    “我用地火焚毀了她的□□，但火里留下了這個?！蹦腥苏f，“我也是頭一回與這種異變的生物打交道，不知道這枚戒指是否有古怪，所以還是把它帶了出來?！?/br>
    白薇皺眉看著那枚古舊的戒指，莫名有些抵觸。

    千面覺察到了白薇的情緒，于是將戒指收了起來：“總之血疫的源頭暫時是消除了，其余小部分感染者趁亂跑出了王宮，是死是活，那就不得而知了?！?/br>
    “你是怎么進到這個空間的？”白薇卻更關(guān)心這個問題。她本也沒打算隱瞞行蹤，車夫?qū)⑺麄兯突鼗B市集后必然會向千面匯報他們的去向，但即便知道鸚鵡小鋪里藏著一條通道，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到相同的空間。

    “莫非你是這里的主人？”白薇把心底的猜測說出了口。

    千面摸了摸下巴，斟酌道：“這個空間是我造的?！?/br>
    “傳聞在這片大陸以東的海域之外，有一個國度，那里存活著許多古老生物，其中有一獸，以夢境和意念為食，能夠根據(jù)人的欲望編制幻境。我聽來覺得有趣，于是便花費幾年時間造了一個?！?/br>
    造了一個？

    白薇愕然，他所說的，莫非是千年蜃？

    她心中再次升起怪誕的念頭，斯芬克斯迷宮與現(xiàn)實世界似乎總有那么些聯(lián)系，可每當(dāng)她以為迷宮中的世界或許真實存在時，現(xiàn)實又將二者的不同擺在了她面前。

    現(xiàn)實中的鳥居，是活生生的千年蜃，而藤蔓的世界若真如千面所言，則是人為制造的機巧之物。

    千面又道：“我雖造了它，但并沒有將它隨身帶著，這么多年它自己游蕩在各個大陸。這一次在花鳥市集見到它，我也很驚訝，所以嚴格上來說，我應(yīng)該不能算是它的主人?！?/br>
    這下白薇倒有些詫異，藤蔓幻境的主人另有其人？

    “不請我進去坐坐？”千面笑瞇瞇地問。

    白薇側(cè)了側(cè)身，將千面讓進了屋子。

    小樓內(nèi)，滿墻大大小小的鏡子頗有些壯觀，千面不由駐足。他似有些震撼，好半天才道：“這個房子，是根據(jù)誰的意念生成的？”

    “不會是他，也不可能是那只傻鳥?！鼻孓D(zhuǎn)頭看向白薇，“所以，是你？”

    白薇沒有否認。

    千面笑了起來：“有趣?！?/br>
    哪里有趣，白薇不明所以。

    千面一邊打量著鏡子中的自己，一邊慢悠悠地說：“這個房子，我很喜歡?；蛘邠Q句話說，這是一幢千面無法拒絕的房子。這里的細節(jié)過于真實，真實到我甚至以為你曾經(jīng)和千面生活在一起?！?/br>
    白薇正低頭泡茶，聞言眉心一跳。

    “可是千面不像血族那樣可以制造許多同族，世上只得一個千面。我很確定和你生活在一起的那位不是我，那么，又會是誰呢？”

    茶好了，氤氳的熱氣裊裊升起。

    千面接過陶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紅茶，好奇地問：“這是什么？”

    “茶?！卑邹蓖璞锛恿艘簧装滋?。

    “先前我曾想，你到底來自哪里。”千面似乎對紅茶很感興趣，又低頭喝了一口，“域外？或者海那一頭的未知大陸？至少厄爾蒂斯以及相連的大陸沒有這樣黑發(fā)黑眼的面孔。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些已經(jīng)不重要了?！?/br>
    “我看著你，仿佛看到了我的未來?！彼@一聲，似有些感慨。

    白薇愣了愣，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但千面沒有給她發(fā)問的機會，他挑起了白薇當(dāng)前最關(guān)心的問題：“你打算如何處理地火？雖然大部分火苗已被那小子收起來了，但外頭還有些零散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