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著講著，白薇的聲音越來越輕。

    又過了一會兒，她停了下來。

    床上的少年呼吸勻長。

    這一回，他真的睡著了。

    “真的這么無聊嗎？”白薇撓了撓臉頰，很有些挫敗。罷了，如果能讓他安穩(wěn)地睡上一覺，那也不錯。

    她裹著毯子，枕著書本，就這么和衣躺在床邊的地毯上，閉上了眼睛。

    她的手邊，放著一個袖珍沙漏，細(xì)細(xì)的沙子緩緩向下滑動。

    留在頂上的沙子已不足四分之一。

    ***

    這一覺睡得又香又沉，白薇是被黑鳥的叫聲鬧醒的。

    “??？我還活著？天吶我還活著！我可真是太厲害了，都這樣了我還能活下來！傷口也好得差不多了呢！”

    說罷，砰砰拍了兩下胸脯，自豪得不得了。

    “吵什么？”后頭傳來陰惻惻的聲音，“再吵就不是活的了?！?/br>
    黑鳥愣了愣，抬頭一看，便見白薇睡眼惺忪地瞪著它。

    “薇！”小鳥兒一點也不生氣，反而驚喜道，“你也活著！你知道嗎，那天我有多英勇，一只鳥打他們一群，他們一個都打不過我，還是讓我逃走啦……”

    白薇笑了起來，伸出一根食指，往它身上一戳，整只鳥就這么被絆倒。

    “你干嘛呀！”

    再這樣，小鳥兒也是會生氣的。

    “他呢？”黑鳥生了一會兒悶氣，終是忍不住問，“那家伙還活著嗎？”

    “你自己去看看?！卑邹碧掳?，往樓上客房示意，“喏，就在二樓?！?/br>
    黑鳥當(dāng)即撲棱棱地往客房飛去。

    須臾，客房內(nèi)傳來一聲驚呼：“天吶，你怎么變成了一根炭！”

    緊接著，砰地一聲，有什么東西從二樓客房丟了出來，炮彈一樣砸在了大廳厚厚的地毯上——黑鳥呆愣愣地以臉著地，一時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過分，太過分了！”

    白薇見小鳥兒真的生氣了，及時地往它嘴里塞了一顆草莓。

    沒有一顆草莓解決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兩顆。

    當(dāng)夜，白薇查看完阿方索的傷勢，正要走出房間，驀地被他喊住。

    “今晚還有童話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白薇有些驚訝：“還要聽嗎？”

    他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于是白薇盤腿坐了下來。

    “今晚我們講第二個故事?！彼苡信d致地張口即來，“這是一株茛苕的故事。這個故事有點長，一個晚上講不完。你知道茛苕嗎……”

    講著講著，白薇竟自己睡著了。

    夜已深，少年默不作聲地下了地，輕手輕腳地將她抱上床。

    他給她蓋上被子，又把自己的枕頭分了她一半。

    猶豫片刻，他小心地挨著她躺了下來。

    他靜靜地瞅著她的睡顏，竟舍不得睡去。

    許久許久，他終是闔上了眼睛。

    藤蔓內(nèi)的世界，仿佛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唯有沙漏里的沙子，不停地往下走。

    接連幾個月里，黑鳥和阿方索都恢復(fù)得不錯。尤其阿方索，焦黑的軀干和臉龐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蛻皮、生出新rou，左胸的洞口也縮小至拳頭大小。

    但白薇覺得，依然太慢了。

    她私心里希望，等阿方索能恢復(fù)得更好一些再剝離地火，這樣他才能抵御與地火分離帶來的未知風(fēng)險。

    可是，她沒有時間了。

    ***

    某個陽光慵懶的午后，千面再度敲響了鳥居42號的大門。

    “安排好了。”他說，“壁爐已造好，中央王城里也打點好了。你打算什么時候帶他過去？”

    “再等兩天?！卑邹闭f。

    千面看出她的猶豫，沒有催促：“等你想好了，就來約定的地方。”

    千面造訪的這天晚上，阿方索在聽完故事后，并沒有如往常那樣入睡。他側(cè)著身，看著趴在地毯上白薇，說：“我聽了藍(lán)蝶、茛苕、彩虹巷、紙偶的故事，也聽你講了許多與黃金獅、冰原狼、獅身人面獸、守鐘人等等有關(guān)的事，那你能和我說說，開膛手嗎？”

    開膛手？

    白薇有一瞬愣怔。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講了那么多故事，可從未想過講一講開膛手。

    “那不是童話。”她說。

    少年將下巴擱在床沿，目光與白薇齊平：“但是過去你講的那些，也不是童話，對嗎？”

    白薇望向那對淺碧色的眸子。

    他總是這么聰明。

    白薇從地毯上坐起身來，捉住少年的肩膀，將他摁進了床里：“你該睡覺了?！?/br>
    他溫順地任白薇將被子拉到了下巴上。

    濕* 漉漉的眸子里漾著一抹眷戀。

    “不可以說嗎？”他似乎不死心。

    白薇說：“等你擺脫地火以后，再和你說?！?/br>
    他一時沒了聲音。

    “薇，”少年終是又開了口，“你可以等我長大嗎？”

    “等我長大，我會變得強大，比諾蘭還要強大。到那時候，換我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