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景瑟坐正了身體，在家時，她父親和她哥就說過，眼前這個小公子非常清醒且聰慧。

    他清醒的知道自己的處境，在沒有優(yōu)勢能夠抓到好用的人才時，不吝親手調(diào)教身邊人，他憑著自己的聰慧掌握大局，然后將身邊可用的人才一點點提拔成他想要的樣子，在合適的位置用合適的人，清醒而又強大。

    她正是聽了父親對他這樣高的評價后，才會來此想用“義氣”二字裹挾他去救她哥哥，一切有失閨秀教導(dǎo)的舉動，都因為他的表現(xiàn)沒有達(dá)到她心里，對于父親口中的那個評斷。

    她以為是父親看錯了人，是哥哥交錯了友，這人并不似他們講的那樣夠義氣，他理智的太不近人情。

    可當(dāng)整座，防御到無懈可擊的堡樓出現(xiàn)在她眼前時，那上面所耗的精力和用心，都在告訴她，眼前這個小公子，不是她個人按上的狹隘自私鬼模樣，他是那樣努力的，在為邊城的百姓性命作保，以不惜財力的方式，盡自己所能的保護(hù)著城里所有人。

    如此，她便也改變了心里的想法，覺得這人能配得上她哥給他起的名字了。

    她武家人，沒有一個自私自利的，一切所為均是為了北境安穩(wěn)。

    但很快，凌湙的話就跟巴掌一樣扇在了她的臉上，讓她生吞了剛剛升起的念頭。

    凌湙說，“你以為你爹天天喊窮，他就真的窮了？若然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是因為我殺了突震，才引來的這場戰(zhàn)事，那你爹為什么不來質(zhì)問我，或者干脆派人來拿我問罪？武景瑟，你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你家的處境，北境越安穩(wěn)，你家越危險，你爹需要戰(zhàn)事來穩(wěn)固他的大帥之位，你懂么？突震死不死都跟這場戰(zhàn)事無關(guān)，他只是一個開戰(zhàn)的借口，早在戰(zhàn)事之前，你哥就定下了要上京的事，唯一的變數(shù)，是多牽連了諸王侯質(zhì)子，陛下是在用你哥平息民之口，只要你爹占住了北境的大勢，你哥就不會有性命之憂?！?/br>
    武景瑟叫凌湙說的愣住了，張了嘴連連搖頭，“你說的不對，才不是這樣的，我爹才不會用北境的百姓安危，來謀劃自己的勢力，我不許你污蔑他?！?/br>
    凌湙短促的笑了一聲，點著桌面道，“我勸你也別太把你爹想的偉大了，誠然，他在你眼里是個合格的父親，但在陛下以及眾朝臣眼里，他就是個為了軍權(quán)，不惜以全境百姓性命作挾的私利者，而你父親，也沒晦言這點，你們家需要全境百姓作抵，而北境百姓也確實受到了你父親多年來的庇護(hù)，你家依托北境百姓生存，但北境百姓卻不一定要托于你們一家，皇帝若派個稍有能力點的將領(lǐng)來，年久日常的，也一樣能成為北境百姓心里的統(tǒng)帥，所以，武景瑟，你還不明白么？比起北境安穩(wěn)，你爹更希望能有一場大戰(zhàn)，讓朝庭，讓陛下，看到他在北境的民心及勢力，那樣，才不敢輕易動換掉他的念頭，連你哥都知道，在年年緊縮的軍餉物資下，是皇帝對你家越來越不耐煩的惱怒和厭棄?！?/br>
    武景瑟眼眶一下子紅了，抖著唇直指凌湙，“你胡說，我父親是全北境百姓心里的大英雄，是他們最尊敬的統(tǒng)帥，他為了百姓安危，曾駐守城樓三個月不下，他為了拒涼羌鐵騎，更曾身負(fù)重傷，養(yǎng)了近一年才好，他……”

    凌湙點頭，截斷了她的話，“這不矛盾，他守著這樣的位置，總不好尸位素餐，我沒有要貶低你父親的意思，我只是在給你分析朝局，分析你家目前的形勢，你父親或許是怕你和你母親、祖母擔(dān)憂，所以從來不在家提朝事，武景瑟，你父親的私心在朝臣和陛下眼里，或許被批為不恥，念其貪婪，可我要告訴你，如果換了我在你父親的這個位置上，為了我身后的家人，我也會用盡一切手段，守住這個位置，因為一步差，落的就是你們滿府的人頭，你懂么？不是你父親先生了私心，而是朝局逼的他不得不生，就如你相信你爹是個英雄一樣，百姓們也相信他，這份信心不是朝庭賦予的，而是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是你父親真刀真槍，用一身傷換來的，所以，你該理解他，而不是在這里質(zhì)疑我。”

    武景瑟嘩一下哭了出來，張著嘴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凌湙揉了揉鼻梁，抱歉的看著她道，“對不住，我可能太直白了，沒能考慮到你的心情，但是，我不能讓你對我產(chǎn)生太偏頗的看法，以為我是敝帚自珍，不肯將堡樓的建造方式共享給你爹，你也看到了，這堡樓能起到的防御，足能叫涼羌鐵騎退避，若用在并州城墻工事上，你信不信，等你爹耗費無數(shù)財力建成的那一天，就是朝庭下旨來摘果子的那刻，你娘能有底氣叫你哥往江州去尋豪門媳婦，你就沒想過，那邊的嫁娶風(fēng)俗，以你家這窮底子能娶得起？沒有錢，你娘敢放你哥去相親？”

    這一下打擊的太恨，武景瑟生生躲了凌湙一個星期，連城門外第一波被反光玻璃鏡滅掉的鐵騎都沒看到。

    也就是凌湙帶著人看過鏡窗后的第三日，午時剛過，就有一小股約兩百來人的涼羌鐵騎過來了。

    這些人是尋著上次五千敵騎的痕跡追過來的，一路過左右隴衛(wèi)，居然沒受到任何阻力，他們邊策馬邊疑惑，等進(jìn)到靠近邊城約十里處時，大部隊曾來過的痕跡就更重了，然而，一路依然看不到他們自己人馬的半個影子。

    等再往前跑上個把時辰，一座奇怪的龜殼似的建筑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領(lǐng)頭兩個百戶長邊跑邊疑，直進(jìn)到離城還剩不到五丈時，那城樓上竟也半個人影沒有，連崗哨都無，安靜的叫人以為這是座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