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識周延朝也不少年了，像今次這樣一而再的出差錯，要不是看周延朝面色正常，不像失心瘋的樣子，他都要懷疑這人的立場有問題，正趕在大帥移交指揮權(quán)的當(dāng)口，實在叫人不得不起疑心。

    凌湙沒理周延朝的小心思，問他敢不敢領(lǐng)這話，跟有意激人不服一樣，引得帳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凌湙頭一點，非常坦然道，“沒什么不敢的，本來就是為這場戰(zhàn)事來的。”

    余宏海此時出了聲，對著并州軍將介紹凌湙，“這是大帥新收的義子，武景湙，你們沒見過，前次大帥生日時，去帥府小住過，與我們少帥是非常要好的兄弟，來前，大帥特意交待過，要我去隴西府那邊看一看，沒料居然會在這里遇見，倒是巧了?！?/br>
    凌湙沖他輕一點頭，知道他是在為自己的身份備書，周延朝臉頰抽了抽，但忍住了沒出聲。

    涼羌鐵騎怎么去的涼州？

    他不說，不代表凌湙不說，且看余宏海的樣子，必然已經(jīng)知道了他在邊城事上的處理手段，能忍著不在并州軍將們面前揭穿他，已經(jīng)算是給了他情面。

    這錯，他認，這份憋屈，他也受。

    如此，凌湙算是正式在中軍帳立了身，接了馳援涼州的主將指揮權(quán)，連同他帶來的幾千兵，浩浩蕩蕩近四萬的大軍，一齊往涼州衛(wèi)進發(fā)。

    紀(jì)立春渾身染血，躲在燒的烏漆嘛黑的城樓上，身邊是同樣被火燎的黑漆漆的親衛(wèi)，城內(nèi)百姓哭聲震天，半數(shù)房屋都陷在沖天的火焰里，涼羌鐵騎這次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時間，隔一個時辰就來放一次火箭，偏他們做不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城門都不敢開的情況下，要怎么退敵？

    此時，再不肯聽他調(diào)令的各千戶，也不得不攜起手來上了城樓，覷著城下烏壓壓的鐵騎，看著燃了狼煙，卻無人來救援的死寂道路，紛紛生出了一股子絕望來。

    又一日天光垂落，已經(jīng)頂了三天兩夜的涼州軍將，望著滿目瘡痍的城中各處，再也無法安慰自己，有能躲過這次兵災(zāi)的借口，有家小的，紛紛派了親衛(wèi)回府，安排家小準(zhǔn)備撤離。

    天佑三年的立冬日，涼州城破。

    凌湙帶著大軍日夜兼程，仍慢了一刻，趕來時，涼羌鐵騎的前軍已經(jīng)進了城，后軍正在城門口處排了隊的往里擠。

    148.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勸你最好立刻去死~……

    最糟糕的情況還是發(fā)生了。

    凌湙幾乎不作他想, 抽了刀就帶上己方兵將沖殺了上去，涼羌鐵騎在城門口留有殿后兵馬，一見不足二里外的地方, 突然出現(xiàn)旌旗招展, 馬蹄陣陣的大股兵陣, 忙扯著嗓門往里傳音，刀擊馬鞍的錚鳴和他們族群特有的警示長嘯, 很快, 堵在城門口那塊的敵騎全都掉了馬頭, 呈扇型將城門堵在身后, 拔彎刀伏低了身體，懟著往城門處疾奔的救援兵馬，箭弦一般的直沖而上。

    咄咄~吁！

    駕！

    轟一聲大地震響, 馬兒嘶鳴, 隨即人聲、刀戈相撞, 殺聲與痛呼齊響, 蓬起的血霧漫天揮撒。

    凌湙帶著人悍不畏死的與來迎的敵騎撞到了一起, 怒吼的聲浪隨即響起，連馬兒的長鳴掙動都被這股聲浪壓下，帶著噴鼻的熱氣篤篤篤的直往人堆里闖。

    連馬兒都知道，不爭不動遭踐踏, 何況人乎？

    殺~！

    城內(nèi)震天的哭聲就是最催命的號角, 一路上馬不停蹄的將士, 此時俱都陰沉了臉，緊抿著嘴，以不到一息的功夫，紛紛與沖來的敵騎接上了頭, 長刀揮起落下，眼前血霧如雨般淋頭，腥紅顏色糊滿了眼，這個時候，哪還記得陣營？分什么隨州軍，并州兵？

    大家此刻的身份只有一個，就是大徵子民，而同為大徵子民，這一刻的使命，就是殺光眼前的敵騎，沖進城里，沖進去，讓城內(nèi)的百姓們知道，大帥沒有放棄他們，整個北境將士都沒有忘了這座城。

    “援軍來了，援軍來了啊~大帥派兵來救我們了啊~”

    突然，城頭上，滿臉血的紀(jì)立春趴在墻跺子上，半個身體探出城樓外，嘶心裂肺的哭喊，隔著城樓上下敵我雙方的沖殺，傳進了眾人耳里，那股絕處逢生的悲愴，帶著泣血般的吼叫，瞬間往城內(nèi)傳了出去。

    城內(nèi)驚慌失措，四處奔逃的百姓，也如他一般，發(fā)出了絕處逢生的愴然悲泣。

    哭聲有一刻的停頓，接著是更大的悲傷沖沸了人心，從絕望到欣喜，奔騰著有了反抗的力氣，四處奔逃的開始抓了東西反擊，哭天抹淚的開始收聲，覷著空的三五成群的結(jié)伴互救，撐一下，再撐一下，大帥的兵馬來了，只要再撐一下，我們就得救了。

    紀(jì)立春髯須散亂，單手執(zhí)刀，身邊親衛(wèi)緊緊跟隨，揮舞著已經(jīng)發(fā)麻的單手，機械的與沖上前的敵兵對砍。

    忽爾停頓喘息，咽下滿口的血腥，便看見了箭頭一般，將敵騎從中撕裂開一道縫，漸往城門處靠近的凌湙。

    背光面目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渲赫的氣勢，以無可匹敵之姿，一人一馬當(dāng)前，所過之處尸橫遍野，馬蹄之下血濺五步，直殺的迎上前來的敵騎再無人敢上前，舉著刀兵步步退，臉顯驚恐，互相交頭在打聽此閻王的來頭。

    整個北境將領(lǐng)，他們不說底細清楚，單拎出誰來都有對應(yīng)的體貌象征能辯出身份，然，這一身沉淵凜烈的殺伐氣，配與年紀(jì)不相符的少年稚容，竟是沒有能對上號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