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武夫不簡單。

    已知，紀(jì)立春是個實(shí)實(shí)在在的，大字不識的大老粗，那么眼前這個武夫的，這一番見識來自哪里？

    袁芨拱手，一副敬服之態(tài)，“敢問郭小將軍這番見解，是自己悟的，還是得高人指點(diǎn)？”

    凌湙一腳即將踏出門，聞言扭頭，“我郭家，棄文從武，皆是因一根筆桿子救不了民，大人，我不似你，以及你身邊圍繞著的擁護(hù)者，我家式微，在豪族日日侵占下，保不了祖產(chǎn)，護(hù)不了族人，便是名下佃農(nóng)生死，都袒護(hù)不了，您明白那種感受么？那種眼睜睜看著他們漸漸死亡的無能為力，那種伸出手，竭力朝你揮舞，卻無法握住的絕望，袁大人，我這一雙手，也是握過筆的?！?/br>
    做什么能令人快速記住一個人呢？

    討好？恭維？做一個只會歌頌其德的諂媚者？

    不是，那只會讓人覺得，這樣巴上來的人可有可無，一番談笑過后，也極容易忘于腦后。

    凌湙要讓袁芨記住他，記住這個喜怒不定，嘴里說著民賤，卻句句在替民爭利的粗蠻武夫。

    矛盾吧？

    但同時也記憶深刻。

    他要讓袁芨心甘情愿的幫他，幫他將武景同從天牢里撈出來。

    當(dāng)靠文墨救不了民時，就是時候動刀了，袁芨但有一分如凌老太太說的那樣，是個中立派，是個一心以民為己任的人，他就該清楚，刀筆同用的功效。

    凌湙就是一柄有著無可匹敵，閃著寒鋒的刀。

    京中不止三王要拉攏紀(jì)立春，武英殿那邊就一直在邀請紀(jì)立春往京衛(wèi)巡視，還有代表江州一派的各部官員，也有朝紀(jì)立春遞橄欖枝的，現(xiàn)在形勢，只要紀(jì)立春把持得住，早早晚晚，北境之地盡會歸他掌握。

    所有人，都把他當(dāng)作了皇帝為北境和自己培養(yǎng)的，第二個武大帥。

    凌湙出了客房門，一頭就撞上了段高彥，與之面對面立于上下樓梯間，雙雙挑眉瞪眼。

    段高彥手中握著折扇，用自以為風(fēng)流瀟灑的姿態(tài)，向著凌湙身后跟出來的，魏良之、吳向和二人，道，“喲，我是打擾到你們了？這位小公子如何稱呼？怎走的如此著急？”

    凌湙今日出門，穿的是窄袖箭袍，身上也未配刀，不自我介紹，就他這模樣，誰也不會將他往一介武夫上想。

    “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告辭！”是直接抬了腳，繞開人就走，半點(diǎn)不做停留。

    段高彥：……

    169.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逛窯子還有鄙視鏈…………

    之后幾日, 凌湙便領(lǐng)了酉一并幾個親衛(wèi)，不分時間段的往京中各茶樓酒館里鉆，一副大兵進(jìn)繁華之地, 被富貴迷了眼的浪蕩痞樣, 喝酒吃rou后再逛一逛艷濃之地。

    大徵的宵禁在子時以后, 官員們自有狎妓之地，佇立在一片燈火闌珊處的小紅樓們，多是紈绔富裕子們的游樂場, 而輪職回家休息的軍中大頭兵們, 則多往暗巷私窯里鉆。

    百年王朝，能保持初立國時的紀(jì)律嚴(yán)謹(jǐn)已然不現(xiàn)實(shí)，當(dāng)今自己就是個貪圖享受的, 特別是在神丹的助力下, 恢復(fù)了男性尊嚴(yán)后, 整個后宮都活躍盎然了起來, 夜夜笙歌。

    凌湙頂著一副求知欲濃厚的臉, 領(lǐng)著酉一幾人往來于各大小紅樓, 聽著從邊城盈芳戲曲坊里傳進(jìn)京的歌舞小戲，再對比著素服混入其間的各部微末小官，渾然有一種王朝已陷末路之感。

    北境硝煙未停, 西川民義頻發(fā), 江州豪族結(jié)腕，荊川南部等地各不同民族間的沖突，沒有一件事小，卻沒有一個聲音敢震聾發(fā)潰的喊出來，所有人都在這個繁華之地，努力營造著盛世太平的假象。

    鶯歌燕舞, 紅宵帳暖，好一副荼蘼香奢態(tài)，萬千金銀銷魂窟。

    凌湙毫不猶豫的把他二哥賣了。

    他出門都是做了裝扮的，寧暉不認(rèn)得他，他卻能在一群紈绔子們中間發(fā)現(xiàn)他。

    兩人同父異母，寧暉是他父親的暖床丫頭所出，自小伴到大的那種，與寧晏只隔一歲差。

    寧晏婚后一直生女兒，他婚后直接連得二子，有一段時間他的風(fēng)頭，甚至隱有蓋過大哥寧晏之勢，吳氏雖為嫡長子妻，但在庶弟媳婦曾氏面前，罩了有十來年的子嗣陰影，若非有陳氏撐著，就她那性格，早被庶弟媳婦給碾壓死了。

    寧棟鍇對于長子唯一的不滿，便是他子嗣不豐，他并不寵妾滅妻，或者說，寧家的男人非常秉持嫡庶尊卑，在嫡妻未進(jìn)門之前，身邊再多的女人，也不可能讓她們先于嫡妻懷孕。

    先寧太后有著超強(qiáng)的先見之明，為避免家族亂了嫡庶尊卑，鐵旨律令在族規(guī)中列出了幾大禁忌，其中一條便是禁出庶長二字。

    凌湙初時替寧振鴻走上流放路時，只單純的不忍見他一介小兒，有夭折于艱險(xiǎn)地境的悲劇發(fā)生，后來落定邊城后，與殷、齊兩位說起自個身份時，才體味出寧晏夫妻護(hù)子的目地，除了誰生誰疼一說，另有就是家業(yè)繼承一說。

    若長房無子，其后的幾個兄弟皆有機(jī)會上位，特別是在嫡出老三寧瑯也只有一子的情況下，二房與四房名下的多名子嗣，就有了更大的贏面。

    寧晏那樣自視甚高的人，連一母同胞沒什么出息的弟弟都瞧不上，更遑論要他過繼庶房子嗣承襲衣缽？

    吳氏若再生不出兒子來，待他年一過四十，指定是要抬一門貴妾入府生子的。

    陳氏中間那一段的動搖心態(tài)，應(yīng)當(dāng)就是被丈夫?qū)帡濆|，和長子寧晏，以家業(yè)捆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