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xiàn)在人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全程直盯凌湙，并上下肆無忌憚的打量，半晌方點頭道，“不枉老夫送出的古畫，袁芨那jian滑小子沒騙我，你確如他所描述的那樣，聰穎，智多妖?！?/br>
    凌湙眼神明亮，絳紫袍裳撐住了錦繡繁華，使之看起來毫無攻擊力，若無那番言語，就似一普通聰慧的京畿貴子，然而，關(guān)謖知道，他不是。

    關(guān)謖落座，眼神直盯委頓在地的杜曜堅，撫著短須沉聲道，“杜將軍，陛下已知你叩拜寧氏宗祠的事了，聽宮內(nèi)小黃門的傳信，寢殿瓷器碎了不少，怕是得換過一輪新呀！”

    這就是屬于文殊閣的權(quán)柄了，宮內(nèi)風(fēng)吹草動，哪怕皇帝拉了幾兩稀，他們都有記檔。

    杜曜堅極力遏制住顫抖，“關(guān)閣老，本將是被逼的，你也看到了，是他逼我的，關(guān)閣老，您一定要在陛下面前為我分辨分辨，本將必有重禮厚謝?！?/br>
    凌湙撐著雙膝俯身望著他，摩搓著膝頭笑，“別著急，我剛才的話還沒說完，關(guān)閣老，再聽聽？”

    關(guān)謖點頭，眼神閃爍。

    凌湙繼續(xù)道，“他為了緩和你們之間緊繃的關(guān)系，將嫡子托付與你們教導(dǎo)，指望你們在他薨逝之前，能和平共處，好讓他安穩(wěn)的坐完這一世的皇帝位，可嫡子啊，太上進，你們?nèi)巳宋牟伸橙?，把個孩子教的極為出色，成為了你們所有人的驕傲，俗話說嘛，誰養(yǎng)的孩子誰心疼，你們看孩子大了，便要給予他應(yīng)有的名分，于是他有了屬于自己的宮殿，東宮太子閔仁?！?/br>
    隨著凌湙的話音，關(guān)謖臉上現(xiàn)了追憶神色，點頭附合，“是，他極出色，是我們教導(dǎo)的最好的太子?！?/br>
    凌湙微笑，“他太出色了，老邁的父親慌了，每日每夜都擔心自己的位子，會提前被兒子奪走，可作為與你們暗斗了多年的對手，他了解你們，正如你們也了解他，他想了一個辦法?！?/br>
    關(guān)謖動容，望向凌湙的眼神愈發(fā)和藹，“你是怎么猜出來的？這些事有很多并不為外人知的?！?/br>
    凌湙捻著手指，笑嘆，“只是人性而已，尤其皇族的人性，不可信，更不可期?！?/br>
    年輕人都氣盛，當今也氣盛過，他懂得激勵年輕人的事業(yè)心，閔仁太子才學(xué)高瞻，又有那么多大人相幫，自覺能料理朝中亂局，在老父親數(shù)次醉酒哭訴自己對朝事力不從心，被那些大人左右朝堂，當不了主做不了為國為民的事后，年輕的太子便覺得重擔交到了自己身上，自然而然的開始勤奮理事。

    要朝庭清明，就得清稅治貪，就得除jian佞，整吏治，塑朝綱，他太急了，以為教導(dǎo)他的老師們會一如既往的支持他，卻從沒想過，他的所為，是不是，有沒有，會不會觸碰到他老師們的利益。

    老邁的父親，就這樣一點點將愛子推到了他老師們的對立面，那也是他們第一次撕開臉正面較量，他讓文殊閣在他與閔仁太子之間，選擇能共贏者。

    關(guān)謖眼眶有些泛紅，回憶道，“太會讀書的孩子也不好，需要花更多精力，讓他知曉人□□故，讓他認清世間法則，我們原想等他年紀再稍大些，知道一些世族共勉的道理，再與之贅述睜一眼閉一眼的好處，但終究沒來得及，叫他鉆了牛角尖?！?/br>
    凌湙譏諷一笑，斜眼不屑，“你們交易掉了閔仁的性命，當然會說是他不識抬舉，可他明明是尊你們所教導(dǎo)，恐怕到死都不知道，這中間竟牽扯著他至親之人的算計?！?/br>
    關(guān)謖頓了半晌，方輕輕點頭，“他不聽勸啊！與凌高逸那廝親近成那樣，聽他的志趣高昂，聽他的風(fēng)月情霜，卻聽不進老師教他的徐徐圖之，是他觸動了朝堂穩(wěn)固，被誅殺，也是遲早的事?！?/br>
    凌湙心中一動，“所以凌太師出面頂缸，也是你們對凌氏的警告？”

    關(guān)謖呵一聲，“那不也給凌氏留了一子傳宗么？我們待他家不薄?！?/br>
    凌湙望著他，第一次近距離的領(lǐng)略到了世家大族的冷漠，那種唯心利益動一分斬一指的冷酷。

    杜曜堅徹底不敢動彈了，他總算明白凌湙的意思了。

    怪不得凌湙根本不擔心他告密，閔仁太子的前車之鑒，只會讓陛下惱羞成怒，在擔心遺孤會奪位之前，更先一步會做的，是削掉打破寧和局勢的豬隊友。

    他會被陛下拿去祭旗。

    廳內(nèi)陷入冷寂，一時無人開口，直至更聲響起，關(guān)謖才似下了定論般道，“寧小友，你很不該回京的，可惜了?！?/br>
    隨著他的話音落地，整個寧侯府前后院，都升起了攻城梯，每個墻頭上都搭了弓箭手，箭矢齊齊對準了這方廳堂。

    關(guān)謖背手而立，“你與段高彥的話我都聽他轉(zhuǎn)述了，確實，我與聞閣老有利益分歧，可在成事之前，我們?nèi)詾檎w，你對他下手，就是在削弱我的勢力，你須知，在袁和聞之間，我與聞才是一路人，袁芨，他的志向從來不與我們相同，你懂么？”

    袁來運領(lǐng)人布防，酉一與酉二酉五則帶人聚攏到了廳門周圍，寧瑯下意識的想要去后院尋妻兒，胡濟安則緊跟在凌湙身邊，說了他自見到關(guān)謖的第一句話，“關(guān)閣老，我麓山書院的新主，可不是你能任意抹殺的?！?/br>
    關(guān)謖拍著椅把手站起身，微笑著點頭，“我知，但那又怎樣？你麓山書院能遠水救近火么？待我殺了他，你們自然會再次縮回去，無主不也過了這么多年？呵呵，無主時挺安靜的，保持就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