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在意識到朝廷，是有意卡著武景同世子爵不給的時候，想到的最高明謀，要用一份足以功高震主的功績，逼迫朝廷表態(tài)，在民心與刻薄有功之臣間，不得不妥協(xié)給賞。

    為此，他甚至鋪設(shè)好了后續(xù)一切事宜，將所有的風(fēng)頭和露臉機遇，全往武景同頭上戴，引導(dǎo)他分析戰(zhàn)局，預(yù)先設(shè)伏等有關(guān)于明面上，能在眾將面前有言有據(jù)的書面和理論功夫，連武大帥都在武景同出兵之前，給予了刮目相看的贊許，不管武景同是不是真的成長了，但于此戰(zhàn)而言，他到底是清楚了前后牽扯，以及打好這一戰(zhàn)的全局走向和重要關(guān)聯(lián)，這就奠定了武景同獲得認可的基礎(chǔ)，也令凌湙放心了許多，至少這次的戰(zhàn)功，會有足夠的說服力，完完全全將武景同推上位。

    他唯一的疏忽，就是未算上酉二對他的崇敬，對于凌譽寫在奏報里的贊譽之言，全然未提警醒，以及未察不對，因為在酉二心里，他家主子當?shù)闷疬@樣的夸贊，況且那么長長的一封奏報，才在結(jié)尾處提了那么一小段“武景湙”的功績，根本也不足以引起被捧殺的戒心，連書寫人凌譽，也未往捧殺上想，視為很平常的巴結(jié)之舉。

    畢竟自己的命現(xiàn)在是在別人手里么，討好巴結(jié)上只言片語，亦屬官場正常社交。

    寫的人未覺有異，審的人未覺有詐，送的人更不會知道這一封手書會引來什么后果，在凌湙忙著替武景同壓陣腳的時候，歷史的拐點就這么悄然出現(xiàn)了。

    搞政事的，心思都賊多，且敏銳，以往的奏報上頂多綴個武帥義子的名號，不會有夸言，亦不可能出現(xiàn)其在戰(zhàn)事中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的給人一種他始終在的信號。

    在，卻不爭功，表述出自己與武氏同進退的意思。

    凌湙防備著京中背刺，遠隔千里也要控制著文殊閣三分之一的議事權(quán)，與闞衡、袁芨，以及掌控在手的段高彥，達成同制聞、關(guān)、莫、黃四位閣臣的同進退協(xié)議，基本能控制住朝議走向，而讓他意識到闞衡有小心思的關(guān)節(jié)點，便是出在了武景同世子爵的冊封上。

    袁芨對北境是沒有敵意的，甚至清醒的知道武帥府對于北境，對于大徵而言的重要意義，他不會在武景同的事上卡附議章，黃銘焦屬于墻頭草，有保川府的鹽井收益在手，他也不敢卡附議章，段高彥是自己人，更沒有理由卡，所以，當請封的折子一而再的被打回來后，凌湙便知道了闞衡的態(tài)度。

    聞、關(guān)、莫三人是一體的，他們反對有站住腳的理由，因為本身就與武大帥有隙，卡他兒子的請封，實屬正常敵對之舉，但闞衡出其意料的也跟著卡，就屬別有用心了，為此，凌湙直接解退了他薦來涼州，輔佐他公務(wù)的幾名僚屬作為警告，并從此予他留置心眼應(yīng)對，否了他更進一步的合作交好，與之漸行隔閡。

    闞衡的心思自此暴露，同時也代表著他身后麓山書院的態(tài)度，他們想簇擁著凌湙反客為主，尤其在看到凌湙在涼州發(fā)展上起到的作用，就更加堅定的想要推其上位，恢復(fù)寧公坐鎮(zhèn)北境時的威名，一時間坊間所謂名門之后的吹捧之言，蓋過了武景同這個帥府繼承人的名頭，若非武氏父子心性寬忍，有容人之量，這波離間計就成了。

    凌湙再不肯與麓山書院茍同，雖未明面上撕破臉，可涼州官場漸漸清理了麓山所出之僚屬，便是胡濟安也未能避免被邊緣化，凌湙在用人上，頗有點揉不進沙子的嚴苛。

    最先從奏報上看出機遇的是闞衡，他承擔著麓山書院與凌湙交好溝通的重任，結(jié)果因為手伸的太長惹毛了凌湙，而讓他與麓山書院漸行漸遠，雖本人表面平靜和泰，內(nèi)心卻燃成焦油，同時心里還有深深的惱怒，認為自己一腔真誠沒得到應(yīng)有的回報。

    他自負的認為，所有男兒都有一顆稱王霸天下的心，但有機會送到眼前，沒有誰能受得起誘惑，雄心壯志才是男兒本色。

    可他忘了，雄心壯志也分人，不代表所有人都會為了這個雄心，去獨霸天下，或稱王占地，起碼凌湙并不鳥這套理論，他安于的現(xiàn)狀，是所擁有的地界戰(zhàn)火失灼，百姓安康，周遭孩童天真歡樂，觸之所及民生富態(tài)，身邊有親長，馬側(cè)能呼朋，勞心卻不焦灼的隨心過一世。

    夠了，這就夠了，這已經(jīng)能彌補上一輩子泥里打滾，生命線上常蹦跶的失眠驚心，沒睡過整囫圇覺的遺憾了。

    打天下，成為別人證道工具，真想都別想，他才不干。

    凌湙很果決的，單方面掐了對方妄念，一意要走自己認定的道路，誰來游說都只會得到他噴成篩子的冷待。

    雙方關(guān)系就這么僵持了下來，好在除了這方面的爭議，其他時候大家立場都一致，對著聞、關(guān)、莫狙擊仍有握手合作的間隙，如此種種，便也不冷不淡的維持著基本平靜。

    可平靜不代表無波，尤其是闞衡這樣的政客，但聞有一絲腥味，是不可能放漏機會的，凌譽的奏報一進文殊閣，他就意識到了機會來臨，吊著書袋的將武帥義子夸上了天，無視聞關(guān)一脈投過來的訝異眼光，先聯(lián)合到了段高彥與袁芨，言語中透著對凌湙諸多付出的疼惜，暗示二人可視時機替凌湙在朝中發(fā)一道音，以宣告他的存在，不至于一直默默無聞下去。

    段高彥本身就是凌湙的人，一榮俱榮，他自然是希望能跟個前程遠大的主子，袁芨呢？一直以為闞衡拜了凌湙為主，并不太清楚二人相處的細節(jié)，見段高彥頻頻點頭，闞衡極力推薦，便也順水推舟的以沉默表達附從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