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當(dāng)?shù)谋３忠恍┚嚯x，尤其在涉及權(quán)柄上，親父子都能反目的鋼絲繩，他怎么可能上去踩？

    如此揣著明白裝糊涂，偶爾情真意切敘天倫，才收獲了如今這樣的父慈子孝之情誼。

    感情，無論什么情，都需要經(jīng)營，真若按他的真性情辦事，信不信？憑那一堆先他到了武大帥身邊做事的幕僚，和天然的族親血緣關(guān)系，他是沒有今日的安穩(wěn)和州屬地發(fā)展上的支持的。

    人心很復(fù)雜，其實也很簡單，該計較計較，該放過放過，就像之前他能容忍帥府幕僚班對他的忌憚和猜忌，今次卻下了他們?nèi)氡O(jiān)牢里呆著一樣，也就一個今時不同往日的區(qū)別罷了。

    往日他就是一個名義上的義子，武姓是對著北境之外的人宣布的，境內(nèi)之人仍管他叫凌城主，仗打的再多，勝率再高，也頂著一州將的名頭，豎起的將旗都帶著北境二字，而北境，是眾所周知的武大帥為主。

    而今時，他有了屬于自己的王旗，雖然是個看著跟催命符一樣的要命頭銜，可就像武大帥臨終前說的那樣，先上桌，才會有點菜吃飯的資格。

    這個資格，換若平常時刻，壓根不會這么稀里糊涂的下來，本就是趁亂空手套白狼搞到的，所以，怎么折騰，能折騰到哪一步，都是賺。

    就目前形勢而言，武大帥就相信凌湙能血賺。

    上桌吃飯的筷子都擺上了，凌湙再要說不明白不清楚武大帥的用意，就有點自欺欺人了。

    如此一張口，宛如重磅鐵錘砸入心般，讓書房里的每個人都變了色。

    凌湙隨意的將手搭在案幾上，旁邊被磨搓的油光發(fā)亮的佛串珠，也安撫不了在場眾人沸騰喧囂的內(nèi)心，武氏宗老幾人面面相覷，張了幾回口都吐不出一個字來，那句由你們武氏牽頭的話，如驟然套上頸的白綾，讓人窒息。

    武景同帶著武濤悄悄離了座，一大一小由高到矮的退至凌湙身后半側(cè)，向在場族老們表達(dá)著自己的立場，武夫人也垂了眼捻著她自己的108長佛珠串，底下的青色穗子隨著動作上下翻騰，武景瑟伴在她身邊，立場鮮明的表達(dá)著自己的意思。

    凌湙外放著這些年養(yǎng)成的殺伐之氣，眉眼看著溫和，然而說出口的話卻著實令人緊張，“父親一輩子深陷朝廷賦予的擁兵自重之嫌疑，為了家小能安穩(wěn)的留在北境生活，拒不受詔的放景同兄入京伴讀，這才導(dǎo)致景同兄年逾三十有五還不得世子爵封，年年軍餉拖欠，軍需武備欠發(fā)，都是朝廷在向父親施壓，你們身為同氏族人，當(dāng)清楚他這些年來的艱難。”

    武景同在后頭紅了眼，武濤仰頭看了看父親，緊緊攥起了他的手，武夫人也扭頭拭淚，武景瑟上前攬了她的肩膀輕撫，一家人都記得那種被整個朝廷逼迫施壓的日子。

    凌湙挺直脊梁，目光深凝著書房眾人，“一族之長，有開祠剔宗除名之權(quán)，父親已經(jīng)替武氏安排好了后路，你們當(dāng)感念他的深謀遠(yuǎn)慮，而不是在這里指望著，還能像從前一樣扒著帥府維持往日尊榮，當(dāng)然，若你們也愿意冒險跟我搏一場富貴，我許你們?nèi)鐝那耙话銥t灑過日子，何如？考慮考慮？”

    一穿著壽字不斷頭的深色長褂，腰系一根白綾的老者猶豫片刻，開了口，“你有何憑證能證明是大帥的意思？凌城主，這怕不是你自己的野心吧？”

    他開口的時候，旁邊人都捏了拳頭陷入緊張，一眼不敢眨的盯著凌湙，又頻頻往書房門外看，似若凌湙一言不合開殺，望指著能不能喊人來救，著實叫人好笑。

    武景同身形微震，臉現(xiàn)怒意，上前一步就要張口替凌湙分說，卻讓凌湙一掌給推回了原位，“不用你。”

    繼而移掌一把將小不點武濤給拽了出來，將滿臉蒙的孩童推至幾位宗老面前，“景同兄有父親遺令，不許他接任族長之位，可小濤沒有，你們?nèi)粢辉賵猿掷^續(xù)由這一支接任，那就選他，呵呵，小、懵懂、好控制，隨你們教唆！”

    武濤過了年就七歲了，小是小，卻早不懵懂了，且因著小小年紀(jì)就受祖父親自啟蒙，后爾又時常隨予凌湙身側(cè)學(xué)看，好賴話和反諷一聽就懂，因此，那俊秀的小臉上便露了難言的無語狀。

    幾位宗老卻是眼前一亮，竟忘了忌憚之姿，頭碰頭的聚在一起商量了起來，凌湙并不打斷他們，而是順手接了武景瑟遞過來的茶，看了眼武夫人顯露的疲憊之態(tài)，便勸道，“母親不如先回后院休息，回頭我與景同兄去您院里說話。”

    小十年的點點滴滴，凌湙如今倒習(xí)慣了母親與娘的切換，涼州親媽那邊也挺善于處理這種關(guān)系，剛到北境那會兒，本著替兒子交際人脈的想法，常于并州這邊走動，女眷之間的情誼就是子女的前程婚姻，兩人都有過因子女被丈夫背刺過的傷心事，說至情深處不免抱一起流眼淚，再爾后便結(jié)了姐妹處之極親近，凌湙便是在親媽的強(qiáng)烈要求下，把對武夫人的稱呼，從夫人改至更為親近的母親。

    武夫人搖頭，抬手讓武景瑟將她扶起來，輕身轉(zhuǎn)至屏風(fēng)后頭的軟榻上，雖她厭極宗老族親們的算計嘴臉，可也不能真的讓他們在府里出事，尤其現(xiàn)在這個時候，萬一兩個孩子壓不住火氣，傳出不敬親長之言，風(fēng)評受害不提，也容易叫人降低觀感，她雖不懂男人事業(yè)上的計較，可久居尊榮的眼界是有的，知道孤掌不成勢，文人重賢德，若然名聲有損，憑你如何英雄，也是吸引不來能干人投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