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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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臨風(fēng)揚(yáng)鞭裹纏上紅漆柱,將余下惶惶二人拉拽住,正待詢問,那震蕩又蹊蹺地平息下來,夏氏剎不住慣性,被生生甩了出去,只會“嗚呼”喊痛。倒是魏判官不管不顧,頂著一頭墻灰,翕然爬起就沖進(jìn)幼崽房。 他前腳剛走,忽聽見驚天動地的啼哭聲,一只幼崽呱呱墜地,嗚咽喊“餓”! 謝臨風(fēng)總算想起來了,和夏氏沖到門口,一人扒一門偷看,不敢妄進(jìn)。只見房中架了八張搖籃,各擺著繽紛掛件兒玩具,做工粗糙,手腳顛倒、衣裙亂縫者不計其數(shù),不可細(xì)瞧。 再定睛一看,唯余兩張籃子里裝著未孵化的儺仙蛋,其余搖床空空,幼崽全跑到中央大床上湊熱鬧去了。 鷹鴟拍拍翅膀,飛到魏判官肩頭垂眼觀察。它一看,謝臨風(fēng)便被釣上胃口,問:“三只未出世儺仙,兩蛋一胎。想必這只是從胎水中出來的,降臨之兆這樣猛,又哭得這般兇,到底是個啥?” 音落,魏判官炸道:“不好!”他背影猛顫,回身捧出個水淋淋的人面煤球,其黑身長臂,模樣似脫水毛猴,卻只有一只腳,奇丑無比。[2] 謝臨風(fēng)一扶額,脫身道:“我天啊。” 魏判官捧著崽,追著喊:“謝兄不好!你生了個殘疾兒!” “胡說!你休要過來!”謝臨風(fēng)繞過斷梁,“什么我生的!” 黑猴在手掌打滾,聞言說:“你生的!你生的!” 魏判官窮追不舍:“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yuǎn)。就從最近的名字開始,取個名吧謝兄!” 夏氏看他二人秦王繞柱,拍手直樂:“我看叫賣炭翁好!”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說起這新生兒面貌,謝臨風(fēng)就如見羅剎,生生將一襲紅衣跑成火影。謝臨風(fēng)道:“這謠造不得魏兄!我已擬好辭呈,這些東西全送去養(yǎng)生堂,今后我可不養(yǎng)了!” 黑猴聽罷,歡喜道:“不養(yǎng)!不養(yǎng)!” 話沒說完,它幡然醒悟,似是明白了這話的意圖,轉(zhuǎn)瞬便嚎啕大哭。它一哭,周圍竟都開始哭! 數(shù)只彩球團(tuán)子從幼崽房內(nèi)蜂擁而出,天上飛的,地上爬的蹦的,有腿的沒腿的,竟全都哭叫著籍籍而至,學(xué)著魏判官攆他! 幼崽們駭狀殊形,叫聲也各不相同,謝臨風(fēng)如同一腳掉進(jìn)了口技班子,耳邊時而尖銳狂躁,時而凄楚哀慟,一會兒聽得是“喵”和“吱”,一會兒又是“嘶”和“咯”,再有桀桀笑和嚶嚶哭,極不和諧地混雜在一起,全成了噪音,竟比血河池中的鬼叫更勝一籌,聽得人直想抓耳撓腮,跪地求饒! 一時間雞飛狗跳,謝臨風(fēng)逃無可逃。只能木然地被幼崽爬了滿身。 魏判官愁道:“哎呀,這是個能召喚其他儺仙的主!” “好吵!”夏氏捂住雙耳,像被剝魂了一般難受。 余下二人皆受不了這滿堂啼哭,見謝臨風(fēng)巋然不動,都指望他想出什么法子,不料這人倒好,起身抖三抖,拍干凈身上掛件兒……竟跑了! 魏判官:“哎——” 謝臨風(fēng)的背影遙遙道:“我去陽間一趟——” 這人退堂鼓打得妙,留下一堆哭爹喊娘的,自個兒趁著月黑風(fēng)高,鬼煞現(xiàn)身于陽間。 謝臨風(fēng)腰掛銀鏡,手轉(zhuǎn)荷包,悠閑得不像來辦事的,倒像是來當(dāng)甩手掌柜的。 彼時椒目鎮(zhèn)黑燈瞎火,只剩零星幾個酒館尚未打烊,謝臨風(fēng)隨意入了一家酒館的座。 他形容出眾,身材俊俏,又紅衣如楓,舉止風(fēng)流,此刻坐在店內(nèi)正中央,左右皆是打堆的玩樂客,竟無一人側(cè)目招呼。 謝臨風(fēng)沒點酒,只歇息片刻,忽聽腰間銀鏡傳來兩聲“謝兄,謝兄”。 謝臨風(fēng)照鏡一看,里面正是魏判官吃癟的臉,前者登時掛起笑臉,道:“出門在外,掛念無比,魏兄一切可好?” “別說酸話了我的菩薩哥?!蔽号泄傧癖蝗嗽伊瞬巳~子似的,一身狼狽,“你找晏堂主之時,切記要仔細(xì)交道,用這銀鏡與他對話,活人瞧不見你,不要唐突了人家?!?/br> “知曉知曉?!敝x臨風(fēng)說,“我掛了啊。” 魏判官道:“這是何意?” 謝臨風(fēng):“……先走一步的意思?!?/br> 他說完便斷了和魏判官的通訊,起身快步走到外面,在下一個瓷杯砸來之際,他揚(yáng)鞭揮下,將瓷杯打歪,碎在一邊,替那躬身拾荒的青紗衣人擋下一劫。 店內(nèi)一人道:“哎呀,打歪啦!” 另一人說:“能不能行,這準(zhǔn)頭比之前那蠢豬還偏!” 此話一出,滿堂哄笑,然而下一瞬,卻聽有人重重跺杯,那力道帶恨似的,竟將杯子“嘩啦”跺碎了。瓷杯破裂,眾人便驟然噤聲。 氣氛不對,一人打起圓場:“哎!可不興提他哥!” “我的錯我的錯!夏小公子,我自罰!” 青紗衣人躬身不理,他戴著面具,雖瞧不清表情,但舉止溫和,像是個不會生氣的。 謝臨風(fēng)見眾人再沒了砸人戲耍之意,這才收鞭。 瓷片濺了滿地,青紗衣人摸出張手帕,蹲身去清理碎渣,他手腕細(xì)長,清掃之時動作驀然一頓,謝臨風(fēng)明白是自己踩到了,下意識道了句“抱歉”。 正要退身,忽目光睒閃,謝臨風(fēng)摸到腰間鞭,問:“你能看見我?” 青紗衣人說:“我倒想裝作看不見你?!?/br> 謝臨風(fēng)一時間被驚得止住了話頭,原因無他,純粹是因為這青紗衣人的聲音像鋸木頭一般,太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