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搖頭，正要卸下眼前的布條，一只發(fā)涼的手忽然攥上他的腕，臨楓呼吸微促：“別摘！”

    晏安手一頓，不確定地說：“你很虛弱嗎？”

    臨楓答非所問：“這里有山林妖怪，還有迷眼毒瘴。你今日能來找我，我心里已是很歡喜……”

    晏安打斷道：“我若是來殺你，還喜嗎？”

    臨楓被這話逗笑了，他的笑意也染上霜似的，觸感分明地?fù)狭岁贪惨幌?。臨楓放浪道：“哪管你恨我還是愛我呢？你能記住我已是求之不得?！彼樟诵?，“今日山中案牘壓身，不必等我，過幾日我去找你好嗎？”

    晏安不作回答，反問道：“你在哪里，我跟前嗎？”

    “幻術(shù)而已，自然不在。”臨楓的聲音像霧，“你往回走，我呢就在逍遙鄉(xiāng)——”

    他話說一半，晏安驟然解下眼帶。

    臨楓全然怔愣住了，連本相都來不及掩蓋——或者說，此刻的他興許無力遮掩。

    臨楓并未說謊，這周遭稠霧翻攪，哪里都朦朧，但晏安一眼便瞧見了臨楓，他問：“這也是幻術(shù)嗎？”

    原來臨楓說一半藏一半，這里不僅有霧，還有一面碩大的鏡湖。山巔浮著雨，萬象顛倒入鏡，倒影落在湖上，卻是另一番光景。

    四面都是灰蒙蒙的，只有湖中心一點白——那是罪神正在受戮的場景。

    果然，當(dāng)晏安問出這話過后，便再也聽不見臨楓的聲音，想來臨楓此時本該被囚于蜃鏡之中，卻還強行分出一絲清醒的神志，守了他一路。

    “老師？”晏安站在岸上，又輕聲喊，“化鶴。”

    化鶴難以忍受般，咬牙道：“不許過來！”

    然而就在他這句話還沒說完之時，晏安已經(jīng)緊閉雙眼，赴死般踏上了湖面?？上胂笾械奶弁春统聊绮⑽吹絹?，他穩(wěn)穩(wěn)踩在鏡湖之上，下一瞬，他幾乎是快跑來到化鶴身側(cè)，然而卻在近身之際受結(jié)界阻隔。

    晏安掌中結(jié)咒，徑直向結(jié)界上拋了咒。

    “嘭！”

    咒力相沖，晏安被氣浪撞飛了出去。然而這并未讓他打退堂鼓，晏安換了種咒法，繼續(xù)突破，再被撞開！

    再換，再攔，再換，再攔......

    晏安幾乎要將化鶴教的咒法統(tǒng)統(tǒng)試了個遍，終于，在不知第幾次突破的時候，那結(jié)界忽然自動開了。晏安招行一半，撲了個空，險險砸到化鶴身上。

    他這一下，將兩個人都掀翻在湖上。

    晏安前有頭傷未愈，此刻一跌更是眩暈難耐，疼出些淚水。他難耐地推道：“好難受，你不要抱著我了！”

    “有嗎？沒有吧。”化鶴原本還笑著，不料略受推搡，便裝不下去了，“……好難受，你不要推開我了！”

    化鶴衣裳單薄，面頰蒼白，像是挨了很久的凍，這讓他失了往日從容的風(fēng)度，連孟浪的力氣都沒有，從背后依偎在晏安的肩頭，竟像是個飄搖欲墜的紙人！

    晏安平靜下來，說：“你可真奇怪，我是來殺你的，還不許我推開，有沒有道理？”

    化鶴虛虛笑道：“對這件事，我向來沒道理?！?/br>
    晏安感到新奇：“哦？你原來很想被我殺嗎？”

    “想也不想?！被Q不悅道，“我殺過的每個人都能記住，但你也能記住我嗎？倘若你親手殺了我，能因此生生世世都記得我，‘死’就很有意思?！?/br>
    晏安反手摸到化鶴的額頭，竟是燙得駭人：“你個老糊涂，又說胡話了……在混沌中分出神識來保護(hù)我，很痛吧？”

    化鶴力氣盡失，近乎將全部重量壓在了晏安身上，他眉頭緊皺，神色并不好，像是正耽溺于一場幻夢，同時又在努力剮出理智。

    化鶴嘆息：“……你想瞧我，看我就好了，耳朵這么紅，我長得不錯吧？”

    這話戳中了晏安的心事。

    化鶴的真相的確要比他意料中的英俊太多。晏安有意躲閃，是難以直視化鶴那雙紅瑪瑙似的琉璃眼，里面霧蒙蒙的，總叫人不忍。

    可大難臨頭，化鶴卻還能笑得很自在！

    這人……有些魅力。

    晏安偏頭，抵觸道：“是你總靠這么近，還對著我耳朵說話……”

    “……你又推我！”臨楓愁眉不展，更懨了，仿佛下一瞬就要暈倒似的，“你要聽得清，我不對著你的耳朵說，難道要對著你的嘴巴說嗎？”

    晏安似乎被這話猝然刺了下，險些沒按捺住逃開，他羞憤道：“你真是太糊涂了！一點也不清白，果真該罰！”

    晏安其實年歲很小，不過十六，尋常在宮內(nèi)學(xué)的都是正經(jīng)書經(jīng)，也從未有過玩伴，常被人調(diào)笑為“小古董”，哪里能鉆研透“清白”一詞。

    化鶴沉吟片刻，竟“嗯”了聲：“這話對也不對。”

    晏安略有所感似的，態(tài)度強硬道：“不要再說胡話了！”

    化鶴疑道：“我心中如明鏡，其實半點沒記得你。倒是你……”他反咬一口，“小糊涂，你若清清白白，怎么看我不夠？”

    “狗咬呂洞賓。”晏安生硬道，“我是在想你會不會……”

    “我冷?！被Q打斷道，“我冷，你來救我好嗎？”

    第88章 魂火

    晏安無情道：“冷就說冷,搞得好像要死掉一樣。”他正說著，忽然感到肩上一陣摩挲，晏安眼疾手快,反身將滑落地化鶴拽進(jìn)懷里,“……老師，你不要鬧了。”

    然而化鶴闔著雙眸，眉頭緊皺，并不像在胡鬧。晏安與他相對跪坐,勉強推著化鶴的雙肩,又喊：“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