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夜色中漫無目的地前行，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的位置時，才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又一次把車給開到了江邊來。

    那座橋就在前面不遠(yuǎn)處。

    曾經(jīng)騎腳踏車載著她走過的橋，曾經(jīng)讓她坐在囚車?yán)锶缓髩嬋虢械臉?，都在眼前，這條江見證了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在他眼里，也變得意義不尋常起來。

    有些答案，也許只有江水知道。

    夜已經(jīng)深了，江面上騰起茫茫的大霧，橋也像是大半都隱藏在了幻境里，連對面的燈火都看不分明了。

    橋的那一頭，也有一輛豪車，不知何時駛來，停在了橋下的江邊。

    身上依然穿著白色西裝的盛清宣，從車?yán)镒叱鰜恚鴿凉?，情緒難以平復(fù)。

    今天本是他和程曉霧結(jié)婚的日子，可是卻成了一場烏龍。

    結(jié)婚變成訂婚，新娘換成了另外一個對他來說幾乎陌生的女人。

    正如他的生命，一樣荒誕不經(jīng)。

    他愛的那個人，早已經(jīng)葬身江底，這里就是她的魂歸之處。

    而每天在他眼前，差點(diǎn)真的嫁給他的人，頂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她同樣善良美好，可他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對她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了。

    如果沒有那個五年，他會愛上她嗎？

    他不知道，也無從去設(shè)想。

    家里本來還安排了晚宴的，要和夏家的長輩商談后續(xù)的事。

    他心里很清楚，商談的主角是他母親，他只不過是席上一個用于做擺設(shè)的玩偶而已，沒有人會在意他的感受，也沒有人會聽他的意見。

    所以他索性找了個借口跑出來了，哪怕是在江邊吹一吹風(fēng)，也好過僵硬地坐在那里，逼著自己強(qiáng)顏歡笑。

    江上的風(fēng)有些涼，帶著江水的氣息，而他只覺得安心。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離江面近一點(diǎn)，就感覺好像離她又近了一步似的。

    他向前走了好幾步，忽然覺得腳下一涼，自己一時沒有注意，直接走到水里來了。

    江水很涼，可是他并不覺得難受。

    他又往里走了些，一直走到江水齊腰，把他體面的白色西褲給浸透了。

    曉霧，曉霧，你還能聽見我的呼喚嗎？

    他在冰冷的江水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沈皓禎從橋的另一頭，慢慢地踱上了橋，走到了橋上發(fā)生事故的位置，撫摸著已經(jīng)修復(fù)的欄桿，憑吊著往事。

    這時候霧氣已經(jīng)散去了不少，他站在那兒，卻隱約看到了橋下有一個什么東西，白色的，非常醒目。

    再仔細(xì)看時，注意到是一個人站在水中！

    他吃了一驚，連忙飛奔過去。

    因?yàn)橄聵虻拇舐肪嚯x江邊還要繞一個大彎，他怕趕不及，跑到那人附近的時候，直接就從護(hù)欄上翻過去，兩只鞋往地上一甩，然后朝著江里跳了下去。

    他水性尚可，跳下去的位置水也不深，很快就游到了對方的旁邊，然后一把拉住他就往岸邊拖。

    等到把人給拖上岸了，他才松了一口氣，大口地喘著氣，然后定睛一看，愣住了。

    “怎么是你？”

    盛清宣也很無語，“你到這來干什么？”

    沈皓禎沒好氣，“我正要問你呢，一個大男人，多大點(diǎn)事，就在這里尋死覓活的。果然她不嫁給你是對的，免得耽誤了一生！”

    盛清宣一聽，“你說誰尋死覓活啊，誰尋死覓活了？我今天結(jié)婚，你跑來給我攪和了，你倒還有理了？”

    好家伙，結(jié)個婚被他給攪和了，好好的在悼念故人，也被他給攪和了。這也就算了，這廝居然以為他是要投水自殺！

    辜負(fù)了一個林疏影，如今她變成了程曉霧，他又要招惹她。

    這人難道是唯恐天下不亂么！

    他越想越生氣，沒忍住，直接一拳就朝著沈皓禎的面門砸了過去。

    沈皓禎沒提防他來這一招，冷不丁這一下，他只得急急忙忙地往旁邊躲。

    他這一拳用的力氣很大，沈皓禎沒能完全躲開，被砸中了左邊的下頜骨。

    他馬上跳了起來，后退了兩步，把外套一扔，迅速捋起了袖子，隨后飛起一腳就踢了過去。

    “你沒尋死覓活，那你大半夜的在江里站著干什么，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別天天的把自己當(dāng)個救世主，我今天就打醒你，你自己好好對著江水照照，沒有人需要你來救，你別以為這樣就給自己贖罪！”

    盛清宣今天就是想打他，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沈皓禎的拳頭打過來的時候，他根本就不躲，而是同時一拳又朝著他打過去。

    結(jié)果是兩人誰也沒躲，各自吃了對方一拳，站立不穩(wěn)，噗嗵一下摔到旁邊濕潤的污泥里去了。

    “我教你好好認(rèn)認(rèn)清楚，已經(jīng)有一個好姑娘被你辜負(fù)，被你所害，判了死刑，就死在這江里！你害了一個還不夠，難道你還想繼續(xù)害程曉霧嗎！”

    沈皓禎不甘示弱，“誰說我要害程曉霧了！你們盛家是個什么情形，有多危險(xiǎn)，有多少在人虎視眈眈，你自己心里就沒點(diǎn)數(shù)么？你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讓她嫁進(jìn)去，你非得眼睜睜地看著她把一生都陷進(jìn)去才甘心！”

    “你不害曉霧！你敢不敢當(dāng)著我面發(fā)誓你對程曉霧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你發(fā)誓你從來沒有想過要泡她！”

    沈皓禎的心口又挨了他一記重拳，濺了一臉的泥水。

    對她有感覺嗎？

    也許是有的，在得知她馬上就要跟盛清宣結(jié)婚的時候，他的心亂了。

    “可我不會再傷害她，最起碼我能護(hù)住她，不會把她往火坑里推！”

    “那林疏影呢，難道你沒有說過要保護(hù)她，沒有想過不傷害她嗎！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王八蛋，這一拳我替林疏影揍你！”

    林疏影。

    這三個字，比任何的擊打更為沉重。

    他忽然收了拳頭，就站在那里，生生地迎了盛清宣的這一拳。

    替林疏影揍他的這一拳，是他應(yīng)該挨的。

    別說一拳，就算是十拳，他都應(yīng)該挨。

    這一拳打得很重，沈皓禎只覺得嘴里一股血腥味涌上來，他身體踉蹌了一下，跌進(jìn)水里，掙扎了半天才爬回了岸邊。

    兩人這一頓拳腳打下來，雙方都打得鼻青臉腫、氣喘吁吁。

    盛清宣沒有繼續(xù)打他，他躺在岸邊的水草上，望著天上模糊的星月，輕嘆了一聲，“我也辜負(fù)了一個程曉霧?？晌腋揪筒恢?，究竟要回到哪一刻，我該怎么做，才能阻止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