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出神地看著程曉霧，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個時候。

    從前他們之間只有甜蜜和相濡以沫，沒有過誤解，沒有過傷害，也沒有過沉仇大恨。

    那個時候他只想著，一定要賺很多的錢，給自己心愛的女人過上最好的生活，然后生下屬于他們兩人的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便是想象中最美好的樣子。

    有的時候他故意逗林疏影，說我們以后生一支籃球隊吧，到時候我就教他們打籃球，我當(dāng)教練，你當(dāng)裁判。

    林疏影便嘟著嘴嗔他，說誰要跟你生孩子了！

    然后沈皓禎便會哈哈大笑，說你不給我生孩子，你還想給誰生？

    一想到孩子的事，沈皓禎的心口，便悶悶地疼。

    天還沒有完全亮。

    兩人進(jìn)屋的時候，也很有默契的，誰也沒開燈。

    仿佛在這半明半暗中，更容易看清楚對方的心，看透到對方的靈魂最深處去。

    她的臉一半在明處，一半在暗處。

    沈皓禎想起那一天，她和田馨發(fā)生矛盾，然后摔倒在地上，鮮血從她的身子下面涌了出來，染紅了一條裙子。

    當(dāng)時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緊張感，當(dāng)著眾人的面直接沖過去，抱著她往停車場跑，送她去醫(yī)院。

    她蜷縮在他的懷里，跟他說，在行刑之前，林疏影有孩子了，是他的。

    她說，她恨他，不想給他生孩子，所以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她有孩子了，所以她帶著她的孩子一起去陪葬，讓他親眼看著孩子跟她一起死，好一生一世詛咒他……

    當(dāng)他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心里痛得在滴血。

    他把林疏影送進(jìn)監(jiān)獄之前，因?yàn)樘镘霸诰评锛恿它c(diǎn)東西，以至于他情緒失控，要了林疏影。

    那一次，沒有使用任何保護(hù)措施。

    程曉霧懷孕流產(chǎn)的時間，算下來，剛好和那一次的時間能對得上。

    雖然那段時間盛清宣是一直在照顧她，好像算是幫她認(rèn)下了這件事，但是他心里總有種隱隱的不安。特別是知道了程曉霧的真實(shí)身份以后，這種不安就變得更深了。

    他顫抖著聲音，問道：“那孩子的事，孩子是我的，對嗎？”

    他不提倒罷，一提到孩子的事，程曉霧的眼淚又唰的一下就流下來了。

    沈皓禎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生怕錯漏了她的任何一點(diǎn)回應(yīng)。

    她的半邊臉隱藏在黑暗中，只看見一只左眼在流淚。

    她沒有回答，只是微不可察地點(diǎn)了一下頭。

    這細(xì)微的一個動作，卻深深地刺在他的心口上。

    他抱著她去醫(yī)院，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失去，他的衣服上沾滿了她的血，那是一個屬于他和她的孩子的生命。

    當(dāng)時他就覺得心里難受得很，而這種傷痛被隱藏在心里，到現(xiàn)在才得知真相，就好像一塊陳年的傷疤，忽然被翻出來，然后被生生地撕開傷口，再一次刺得血rou模糊，比原先更痛。

    他走過去，把程曉霧摟在了懷里。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hù)好你，也沒有保護(hù)好我們的孩子。”

    ……

    程曉霧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好像把積攢了一兩年的眼淚，在今天一次性都給哭了出來。

    后來沈皓禎一直抱著她，把她給抱到了主臥，放在床上，兩人相擁躺在上面。

    她哭得累了，后來便睡著了。

    沈皓禎抱著她，也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在夢里，他們仿佛回到了行刑的那一天。

    他夢見那一天，他得到了消息，囚車已經(jīng)順利抵達(dá)了刑場。

    他自己開著車，把油門給踩到了最大，可是車還是跑得太慢。

    他跑到目的地的時候，林疏影已經(jīng)被綁起來，站在一個山谷間，警察的槍對著她后背上的繩結(jié)，已經(jīng)把槍高高地舉了起來。

    他大驚，沖上去大喊，住手！

    可是好像沒有人聽到他的呼聲。

    對方手里的槍對著她，穩(wěn)穩(wěn)地扣動了扳機(jī)，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似乎都變成了慢鏡頭。

    那個瞬間沈皓禎似乎清晰地看到子彈從槍膛里射出，朝著林疏影飛了過去。

    而她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對著他凄然一笑。

    那一笑，像是要把他從此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能超生。

    不要——

    他飛身而起，在空中用自己的胸膛，替她擋下了那顆致命的子彈。

    子彈沒入自己的胸膛，并沒有覺得痛，可是那一刻他好像終于解脫了。

    如果替她死一次，能改變她死亡的命運(yùn)，他也是甘之如飴的。

    外面一片茫茫的白，刺痛了他的雙目。

    沈皓禎睜開眼睛，見窗簾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風(fēng)給掀起了一條縫，陽光從外面透進(jìn)來，落在他們的身上和臉上。

    她依然安靜地躺在他的懷里，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眼睛紅腫得像桃子一樣，但是睡得很安靜。

    他一下子想到了夢里的場景，深吸了一口氣，當(dāng)新鮮的空氣進(jìn)入胸腔的時候，便忽然覺得，上天待他不薄，他們現(xiàn)在，都還好好地活著。

    活著，真好。

    大概是他這樣深呼吸的時候，胸腔的肌rou牽動，驚擾了她的夢。

    程曉霧從睡夢中睜開眼，似乎發(fā)現(xiàn)身邊有人，先是一驚，隨后挪動了一下身體，意識到是沈皓禎以后，才松了一口氣，然后用力地揉了揉自己浮腫的眼睛。

    昨夜的一切，恍然如夢。

    可是夢醒來，他卻真實(shí)地在身邊。

    也許……

    一切還能從頭來過。

    沈皓禎側(cè)頭看著她，“疏影，我發(fā)誓，從今往后，信任你，陪伴你，再也不會松開你的手，也請你不要再離開我，好嗎？”

    “我是程曉霧?！?/br>
    “好好好，程曉霧也行，總之我認(rèn)定你了，不許你再離開。”

    “羞羞臉，我記得不久之前你明明當(dāng)著海城所有人的面說林疏影是你唯一的妻，你的名字還刻在她的墓碑上，分分鐘就變心！”

    “……你是誰，我就愛誰，你是林疏影，我便愛林疏影，你是程曉霧，我就與程曉霧生死不離?！?/br>
    “……沈總，臉呢？”

    “臉什么的，又不能吃，我不管，總之我賴定你了。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我一定不會再放你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