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宋怡然和陳沐陽一起睡在小房間的床上，潘慧早早地用涼水擦了竹席，

    再另外拿來了一條薄毯蓋在男孩的肚子上。潘慧正準(zhǔn)備走的時候，陳沐陽輕輕說

    了一句：「謝謝舅媽。」潘慧腳步微頓，而后一聲不吭地給旁邊已經(jīng)睡著了的女

    兒蓋好肚子上的薄毯后，緩緩帶上門出去了。

    宋怡然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靜謐。她看了一眼床

    頭柜上的小鬧鐘，才12點。

    她光著腳丫，悄悄地開了門，在去廁所的時候路過了爸媽的房間。隔著門板，

    她聽到mama刻意壓低聲音，但是依然憤憤地滔滔不絕地數(shù)落著爸爸。

    「你把你妹的兒子帶回來養(yǎng)，我之前說了不同意，你還是帶回來了。你根本

    就沒有把我這個妻子放在眼里?！?/br>
    隨后是短暫的沉默。

    「那不然，誰養(yǎng)那個孩子呢？」

    「你meimei和妹夫進(jìn)了戒毒所，那是他們自己的事，你看你妹找的什么男人??？

    沒撫養(yǎng)的能力還生什么孩子？到頭來，你去給他們擦屁股了。本來家里有點閑錢

    也是給咱們女兒的，現(xiàn)在還要貼給你那外甥了。」

    「你不能小點聲？別被孩子聽到了?！?/br>
    「你妹先前從你爸媽那兒借了錢和你妹夫在鎮(zhèn)西買了一套40平的房，你爸去

    年走了，那他們那錢，現(xiàn)在還準(zhǔn)備還給你媽嗎？當(dāng)初我和你買這里的時候，我爸

    媽也出了點錢的，憑什么讓你外甥白吃白住??？還有，你以后準(zhǔn)備讓他們一直睡

    一張床嗎？」

    「過幾天，我叫廠工做一個上下鋪的。」

    「你去養(yǎng)你外甥吧，我不會帶他的，自己女兒都照顧不過來，誰會去弄那個

    拖油瓶了?！?/br>
    「你講話語氣注意點?！?/br>
    宋怡然偷偷地趴在門上聽了好一會兒父母的爭吵，等里頭差不多沒聲了，她

    才踮著腳尖，輕輕地走到廁所。上完廁所回來的時候，只見床上坐著一個黑影。

    她嚇得低叫了一聲，隨后聞得輕輕的一聲：「jiejie。」

    宋怡然慢慢地爬上床，試圖找一些話題：「你也醒了啊？」

    「嗯。」

    宋怡然躺在自己的枕頭上，轉(zhuǎn)過頭對保持著坐姿的陳沐陽說：「你不睡嗎？」

    陳沐陽趴在自己膝頭，沒說話。宋怡然翻了一個身，閉上眼睛，正想睡覺的

    時候，陳沐陽輕輕地戳了戳

    她的肩膀，用肯定的語氣說：「舅媽討厭我?！?/br>
    宋怡然微怔，她有些尷尬，默不作聲。隨后，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心里的疑問：

    「姑姑和姑父呢？」

    陳沐陽也悠悠地躺下，在黑暗中同宋怡然面對著面，「我也不知道。反正前

    不久，家里突然來了警察叔叔把他們給帶走了?！?/br>
    「為什么呀？」

    「警察叔叔說是吸毒?！?/br>
    「吸毒是什么啊？」

    「不知道，我就見過爸爸mama拿針管插自己的手臂?！?/br>
    「打針不是很疼嗎？」

    「他們好像并不覺得疼，每次打完了，都會開心地笑?！?/br>
    宋怡然聽了，眼睛一亮：「這么神奇？還會有讓人開心的打針??？」

    陳沐陽感受到她好奇的視線，忙支起身湊近她悄悄地說：「警察叔叔跟我說，

    那是絕對不能碰的東西。」

    「哦，警察叔叔說不能碰，那就不能碰了。」宋怡然茫然地盯了一會兒天花

    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問道：「爸爸之前跟我說，你和我一樣大??？你也是今

    年九月念一年級嗎？」

    「嗯，我八月份的。」

    宋怡然笑道：「我二月的，我比你大，所以我是jiejie。但是，」她頓了頓，

    「我在我媽那兒，是最小的meimei，我有個表哥和表姐。其實我也不知道jiejie要怎

    么當(dāng)……不過，我盡力吧。哎，你陪我玩怎么樣??？我明天教你下斗獸棋和飛行

    棋?！?/br>
    「我會玩的?！?/br>
    「我下棋可厲害了！」

    「我也不差的?！?/br>
    兩個小孩聊了這么一會兒后，好像各自對對方卸下了一些心防，而宋怡然沒

    多久就又沉沉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陳沐陽本來還想和她聊關(guān)于外公外婆的事，卻聽到了

    她平穩(wěn)的呼吸聲。

    他安靜地聽著jiejie的呼吸聲，緩緩松了一口氣。

    對他來說，這緊張的一天終于是過去了。

    第二章：童年往事（上）

    第二天早上，宋怡然先醒了過來。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蜷縮著睡得像個

    湯勺的表弟枕在自己的一只手上，眉頭好像微微皺起。

    她更仔細(xì)地打量起他來。

    表弟有長長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樣生在眼皮上。睡覺的時候他微張著嘴，

    細(xì)細(xì)一看，里面有幾顆牙還掉了。宋怡然心里頭笑著，又想到自己也掉過牙了，

    于是將一根手指頭伸進(jìn)那幾塊空落落的地方摩擦著牙rou，再用舌頭在那幾個地方

    舔了舔。手指拿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了上排的虎牙，尖尖的牙戳在她手指上，疼

    得她「嗚哇」一聲叫了出來。

    陳沐陽做了一個夢，夢到他又回到了那個房子里，爸媽互相挨著對方，湊在

    客廳茶幾前面給對方打針。打完針，他們紛紛仰起頭，對著破舊的天花板長長地

    吁了一口氣，旁邊的小型風(fēng)扇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