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禮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艱難抬起眼，有些喘不過氣來，聲音輕顫：“……你又騙我。許嘉，你總是在騙我?！?/br>
    許嘉慢悠悠地邁步下了臺階，沒下到底，在比他高幾個臺階上站住，視線在他汗津津的臉上打轉(zhuǎn)片刻，輕聲道，“不長記性，被騙是你活該?！?/br>
    沒有反駁，他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她，一雙濕潤的眼眸隱在昏暗的燈光下面。

    好幾秒，他認(rèn)命般垂下頭，喉間溢出低低的笑聲。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帶著些許釋然和自嘲的意味。

    莫名其妙的笑，許嘉眸底流露出幾分不解，于是屈指抬起他的下巴。

    這次，他沒再躲開她的觸碰。

    第27章 春光

    許嘉的確沒有想過走那條山路, 這種費(fèi)力不討好的事不在她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

    現(xiàn)在想來，許杏先前就預(yù)料到她會逃跑，來之前就押下了她的手機(jī)。好在許杏今天只帶了幾個保鏢, 青湖寺那么大，她稍作偽裝, 混在剛剛的游客之中幸運(yùn)地抵達(dá)山門。

    她現(xiàn)在身無分文, 還沒有通訊工具，根本不可能從青湖寺逃回柳絮街, 不過——現(xiàn)在的情形有所不同了，她捏著他的下巴左右轉(zhuǎn)動, 端詳他的神情片刻。他難得乖巧, 任由著她。

    “你笑什么？”

    “想笑就笑了，哪有什么為什么？”

    許嘉心情尚佳，勾唇，“不想聽問句。”

    “……生性愛笑?！?/br>
    這倒是真的。

    許嘉還挺意外, 不知道他突然想通了什么, 變得這么聽話。松開了他的下巴, 她邁下臺階，“帶我離開?！?/br>
    周斯禮仰頭仰得太久, 脖子酸痛, 他扭了扭頭, 有些詫異：“還真有人在抓你回去？”還以為這也是騙他的其中一環(huán)。

    許嘉沒理他, 繼續(xù)往下走, 周斯禮追上她的腳步, 山風(fēng)陰涼, 尤其是在夜晚，她走在前頭, 背影單薄，周斯禮自然而然脫下外套套在她的肩上，guntang的溫度于習(xí)慣溫涼的她極其不適，許嘉側(cè)目皺眉，他撓了撓臉，不自然道：“你不是說他們要抓你？不用做點(diǎn)偽裝嗎？”

    許嘉將肩上的外套丟在地上，“一身汗，滾?！?/br>
    “……”周斯禮愣在原地，然后撿起被嫌棄的外套拍了拍地上的灰，眼神微暗，幾秒后，拿著外套湊近鼻子嗅了嗅。明明沒什么味道，還有股自家洗衣液的清香。

    就幾秒的功夫，她走遠(yuǎn)了，周斯禮垂著頭再次跟上她的腳步。他們一前一后走在這看不到盡頭的長坡，游客三兩，樹木靜悄，她的聲音也清晰傳入耳中：

    “周斯禮，不要做多余的事。”

    “……知道了?！?/br>
    好在周斯禮習(xí)慣出門帶現(xiàn)金在身上，以備不時(shí)之需。下了山后，許嘉毫不客氣地將他的錢全都拿走，就這么成功打車回到家里。她站在客廳的座機(jī)前，撥打許杏的電話號碼，還未開口，對方怒不可遏的聲音傳來：

    “許嘉你現(xiàn)在在家？你好大的膽子，離開前跟我說聲會死嗎？！”

    “會。”

    許杏深吸一口氣，“你是不想禪修？不想禪修告訴我不就是了，我有必要逼你留下來嗎？你知道你這種舉動給我?guī)矶嗟穆闊﹩?？我還派人去山路上找你！”

    許嘉恍然，怪不得下山這么順利，身后都沒有保鏢追上來，原來全都被她派去走山路了。無視許杏的歇斯底里，她面色平靜，語無波瀾，“姑姑，什么時(shí)候把我的手機(jī)還回來？”

    那邊的許杏怒吼“急什么今晚就給你送到”，就氣得掛斷了電話。不過這種憤怒的情緒很快就消下去了，起碼她知道許嘉安然無恙地在家，如果真從山路下去，找她還要更費(fèi)勁。

    身旁的顧晴吃完最后一口齋飯，慢條斯理地拿起餐巾擦嘴，“她不想留下來也正常。這種事情，本來就急不得?！?/br>
    “不留就不留，突然走掉算什么？難道我還會逼她不成？”

    “我們逼她的事還少嗎？”顧晴陷入短暫的回憶之中，笑笑：“算了，隨她去吧?！?/br>
    -

    周斯禮最后在外邊的面館隨便解決了晚飯，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后，手機(jī)突然叮咚一聲，是許嘉的轉(zhuǎn)賬消息。

    兩人也是今晚才加的微.信，聊天記錄里只有這條轉(zhuǎn)賬消息。他躺在床上舉著手機(jī)，沒有先接受轉(zhuǎn)賬，而是看著她的頭像，陷入沉思。

    他現(xiàn)在這樣算什么？

    周斯禮愿意為自己的心動買單，但并不妨礙他此刻感到頭疼，只知道自己喜歡上她，好景不長。

    這么想著，他逐漸失了神，開始幻想她的手貼上他臉的那一刻有多美妙。

    溫涼的，舒服的，還想要更多的。

    深濃的眼睫輕輕顫著，他的眸色愈發(fā)渙散，攜著深深的困意，下一秒忍不住閉上了眼，緊接著手機(jī)砸到了他的鼻梁上。

    因此誤觸到某個鍵。

    手機(jī)碰倒在床，開始震動，語音通話的鈴聲讓他驚醒。周斯禮立刻坐了起來，拿起手機(jī)，與此同時(shí)，那邊傳來清冷森寒的嗓音：“說話?！?/br>
    沒想到會接通，周斯禮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你還沒睡？”

    “周斯禮，下次不要語音通話?！?/br>
    她直接過渡掉這些浪費(fèi)時(shí)間的廢話。

    他呼吸一屏，下意識問：“為什么？”

    女生沉冷的聲線有些輕佻，落在耳畔，他很快就能想象到一貫淡漠的神情唇角弧度如何緩慢上揚(yáng)：“語音通話不就浪費(fèi)你這張臉了？切成視頻?！?/br>
    房間只留床頭臺燈開著，即便屋內(nèi)一片昏暗，也能看見坐在床上的少年臉面迅速漲紅，他力竭鎮(zhèn)定，嗓音微?。骸暗?，等等?！?/br>
    她想看看自己——這個想法讓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干渴不已。

    是了，她在廢棄器材室夸過他好看。

    他渾身上下只有這張臉能討她幾分喜歡。

    他下了床，走到落地鏡前，鏡中的人穿著灰白居家休閑服，黑發(fā)有些凌亂，不過不要緊，捋捋就好。鼻梁上還有剛剛被砸出的印子，他伸手搓了搓，讓那塊皮膚更紅了……不過視頻應(yīng)該也看不出來。

    “……好了?！?/br>
    等他看向手機(jī)屏幕，語音通話早就掛斷了，在他說完“等等”一秒之后。

    周斯禮神情悵然若失，就這么挺直著身體像塊木板倒在床上。整個人埋進(jìn)柔軟的被褥之中，明明是秋夜，越捂越熱，幾秒后他偏過臉，給自己呼吸的空隙。

    手機(jī)屏幕發(fā)的光打在他半張臉上，漆黑碎發(fā)下的那只眼眸瀲滟閃爍。聊天記錄結(jié)束于一個轉(zhuǎn)賬消息和半分鐘的語音通話。

    ……等一下他都不行嗎？

    -

    次日清晨，許均昌啃著饅頭走進(jìn)校門口，余光一掠，看到周斯禮的背影，他跑上去重重一跳，攬上他的肩，“周末玩的怎么樣？游戲都不見你上線了?！?/br>
    “沒時(shí)間上線，”周斯禮想起出門前劉肖茹的交代，放下書包，取出幾盒精致綠豆糕遞給他，“我媽周末在寺廟買的，我們家除了周玥都不愛吃?！?/br>
    許均昌驚喜接過，他就沒有不愛吃的，“天呢，阿姨太貼心了，這樣顯得周一早上沒有那么痛苦了?！?/br>
    一聽有吃的，不遠(yuǎn)認(rèn)識周斯禮的同級聞著味就湊了上來，“見者有份啊?！?/br>
    “班長，他能有，憑什么我沒有？”

    “同學(xué)，你還記得我嗎，小時(shí)候你在你家玩過，我在我家玩過。”

    周斯禮人緣好，被三四個同學(xué)簇?fù)碇蠘且彩浅Ｓ械氖?，他站在中間，眉目清朗，整個人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中。一路說說笑笑來到五樓走廊，忽然，那雙帆布鞋出現(xiàn)在周斯禮的視野中。

    眼睫顫了下，他慢吞吞抬起頭，漆黑眼眸定定地看著她。她一如往常地戴著眼鏡，面上的情緒平淡至極，目不斜視地從他們前面走過去。

    周斯禮還記得禪房的事，緊緊抓了下書包肩帶，跟她招了招手：“早上好，許嘉?！?/br>
    此話一出，其他人的聲響戛然而止，視線齊刷刷地掃過來。

    幾個高個子堵在走廊，青春期好奇八卦的眼神總這么熾熱明顯，許嘉感覺自己被幾個聚光燈照著。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诇喨徊挥X，還在等著她的回應(yīng)。

    蠢貨。

    她在心底罵了句，面不改色地移開視線離開。

    身旁的同學(xué)噗嗤一聲，撞了下周斯禮的肩，“我靠你熱臉貼冷屁股啊，人家和你熟嗎你就在那里早上好？”

    “哎喲別說熟不熟，人家都不一定叫得出出你名字。”

    許均昌轉(zhuǎn)回頭，看著女生轉(zhuǎn)身進(jìn)入班門口：“周斯禮，人總要學(xué)會成長，交朋友這件事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簡單?！?/br>
    “……”周斯禮收回眼，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你們什么都不懂。”

    其他人會錯意，只頻繁點(diǎn)頭，“我們能懂能懂，不會把你被女生當(dāng)空氣這件事說出去的哈哈哈，我靠周斯禮你好搞笑?！?/br>
    取笑聲不停，周斯禮懶得搭理他們，徑直抬腿回教室了。她坐在位置上翻書，絲毫不受早讀聲打擾，他坐下來，邊將書包里的書抽出來擺在桌上，邊提醒她，“你剛剛沒有和我打招呼?！?/br>
    許嘉置若罔聞，不料桌上突然被放了個她從未見過的東西——繁復(fù)金色的線條有序布滿特質(zhì)布料，中間有一排豎著的飄逸文字：觀音賜福護(hù)身符。

    她拿起來，放在掌心，垂眼端詳了很久。周斯禮見她沒反應(yīng)，有點(diǎn)后悔拿出這個給她了。今早劉肖茹還塞給了他幾個在青湖寺買的護(hù)身符，他雖然不信這個，但還是抵不過劉肖茹強(qiáng)烈要求。

    “你不要的話那還給我吧……”周斯禮伸手想取回來，卻見她卷起手指，盯著他，似乎在猜測他的別有用心：“為什么給我這個？”

    “沒為什么，不要的話還我吧?！?/br>
    “我為什么不要？”

    許嘉將護(hù)身符的掛繩套在手指上，晃了晃護(hù)身符，金線在陽光下熠熠閃爍。周斯禮低頭哦了聲，慢慢轉(zhuǎn)回去，翻開書的同時(shí)聽見她說，“你這么好，我也送你個回禮吧?！?/br>
    他眨了眨眼，沒忍住問：“……是什么？”

    “你不是想要畫嗎？體育課來器材室?！?/br>
    想起不愉快的回憶，周斯禮壓下自己心底的起伏，緊緊地抿了抿唇：“許嘉，我不會再上你的當(dāng)了?！?/br>
    許嘉收回護(hù)身符，對他的拒絕不以為然。

    下午第一節(jié)，體育課。周斯禮推開了器材室的門。他不自然地轉(zhuǎn)過身來，知道自己這種舉動很丟臉。但他總?cè)滩蛔〉叵?，萬一呢？

    許嘉早就在坐墊上等候，看見背過身關(guān)上門的他，輕嗤了聲。而周斯禮除了看見許嘉之外，還看見不遠(yuǎn)處的椅子上有黃色膠帶，粗繩。他僵在原地，完全不明白膠帶和粗繩起到什么樣的作用，“這是要干什么？”

    “坐上去，把自己綁起來?！?/br>
    許嘉低下頭，還在認(rèn)真地擦拭畫紙，看上去真像是要為他畫畫。腦補(bǔ)到某個有趣的畫面，她抬頭對他微微一笑，“對了，嘴巴別忘了貼膠帶。這樣才有意思，不是嗎？”

    他的臉色瞬間蒼白一片。

    第28章 春光

    雖說周斯禮在校內(nèi)課程理論上遙遙領(lǐng)先, 但在其他方面，就是“文化沙漠”。他在性.愛這方面的了解僅限于之前某同學(xué)給他誤發(fā)了個名為《數(shù)學(xué)沖刺期末計(jì)劃資料》的文件包，他下載, 并且懷揣著好奇看完了。

    看完之后，他只是知道兩個人如何完成繁衍的過程, 對于什么“旁門左道”, 各種情.趣play更是一竅不通——完完全全處于一個待開發(fā)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