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禪沖拳向前，吐息之間皆有章法，他并不急于將拳打完，反而緩慢異常，有時靜止不動，慢慢體會其中拳意。他揮拳漸漸生風(fēng)，恰如游龍過海，蕩起滿地的竹葉。李道禪嘴角一勾，收拳，踏地，連走三步，突然面色通紅，他急忙吐出一口濁氣，收起拳頭。

    “原來如此，這么多年，我的拳是白練了。師父他老人家到底是什么人？還是機緣巧合？若我那一日在無跡崖沒有登上地仙之境，恐怕到現(xiàn)在都看不透。這就好像站在泰山之上，俯視大地，一切都盡收眼底。即使再次身處山底，天下仍在心中?！崩畹蓝U發(fā)出暢快的笑容，躺在地上。

    望著晴翠的竹葉，李道禪心中不斷思量：原來師父讓我背的雖是道經(jīng)，可又完全不是，怪不得師父臨終前讓我不可在外人面前吐露此事。話說師父師又是何人？只是未曾聽他提及，而這道經(jīng)又是從何而來？既然師父有如此精妙的功法，為何自己不練？

    “現(xiàn)在我的修為太低，才剛踏進凡胎人階。內(nèi)力太少，要不然我出拳，一定可以做到生生不息。聽說盤古城的龍老怪就是單憑拳腳踏入地仙，若是我日后與他相見，不知僅以拳腳和龍老怪能過招，又能多少來回？”

    李道禪自嘲一笑，雖知腹中珠丸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但是若想內(nèi)力一日飛升，大概是癡人說夢了，和龍老怪過招，此時的自己還是不自量力。

    “為何這些日子，只看到練拳？”慕容亦溫坐在一旁，將落在書上的幾片竹葉拍打掉，說道。

    “為何你這些日子，總要跟我來竹林？”李道禪沒有回答，而是看著慕容亦溫問道。

    “這里清凈，正是看書的好地方。”

    李道禪走了走過來，一屁股坐下。

    “你沒練過武，當(dāng)然不懂。練武有三決，乃是形、意、氣。其中‘氣’是根本，初入武道被稱為氣，而武道越高就是人們長說的內(nèi)力。練氣沒有什么捷徑可走，無非就是日日打磨自己的身體，而練拳是最好的途徑。內(nèi)氣足，才可學(xué)武功招式，也就是‘形’，武功招式是對于對陣的手段，別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你就馬步一蹲，豈不變成了木樁子，忍忍捶打？招式學(xué)的如何，一看花費的功夫，二看自己的悟性。到了最后，武夫畢生的追求，便是‘意’。那才是練武的至高境界?！?/br>
    “你說的便是江湖中人常說的武道境界吧？”

    “嗯，雖有武階之分，那只不過是單指‘氣’與‘形’來說。而武道境界才是區(qū)分武夫強弱的關(guān)鍵所在。當(dāng)日我在無際涯頂與閻羅交手，雖然體內(nèi)有珠丸相助，但‘氣’與‘形’皆不如那些閻羅，可唯有一點，我比他們要強，就在于‘意’?！?/br>
    “當(dāng)時你體內(nèi)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李道禪搖搖頭：“我只知珠丸融于我的體內(nèi)經(jīng)脈之后，頭腦一片清明，原本繁雜的武境匯成一條大道，直通云頂。而我便順道上了青天?！?/br>
    “這么說，現(xiàn)在你的豈不是武境已經(jīng)是地仙？”

    “我倒是想，當(dāng)我被小七救回之后，雖然對于武境的理解不可同日而語，但那時的清明又化成一片混亂，要不然我現(xiàn)在就會下山，單憑武境，我這凡胎階的武道修為遇上黃庭階的武夫也不怕?！?/br>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哦?！蹦饺菀鄿剡駠u不已。

    “這話說的沒錯。我當(dāng)時可是小命不保，才換來那一時的風(fēng)光。若是讓我現(xiàn)在去選，我也懶得去試，再怎么說，區(qū)區(qū)武境哪有我的性命重要？這買賣虧得太狠?！?/br>
    “下次打不過，逃了便是。你們江湖上的人就是太好面子，若是能不做意氣之爭，才是真豪杰。”

    “你以為我想??？這不是閻羅殿不依不饒的。我被逼得沒辦法。什么面子不面子，我就根本沒在乎過什么面子。如果他們當(dāng)時真的不逼迫我，讓我叫他們爺爺都行。”李道禪話語中帶著火氣。

    “總有辦法不是，何況落晴父母也不是留你在落府，是你不愿而已?！?/br>
    “半愣子，你若是再在我面前這樣說，我真的不再認(rèn)你是兄弟。”李道禪吐了一口唾沫。

    慕容亦溫合上書：“正是因為我拿你當(dāng)兄弟，才會這般說。在北境時，你就是這般一意孤行。你嘴上說著自己小命要緊，可在我看來，你一心求死。無稽崖之事也是這般，無非是你給自己求死之舉找的理由。”

    “你放屁！”李道禪雙眼瞪著慕容亦溫，雙手握拳。

    “十三，雖然我小時候膽小怕事，也許現(xiàn)在也是。可有一件事，我現(xiàn)在絲毫不怕，那就是死，并且是死在你手里。如果沒有你，我和小七早就沒了性命，你為我擋下的那一刀，我至今仍記憶猶新。為何你總想著讓別人活下去，自己卻不愿？”

    “我現(xiàn)在后悔為你擋下那一刀，不然現(xiàn)在你也不會整日在我耳邊嘮叨，或許清凈不少?！?/br>
    “哈哈，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十三，不管你愿不愿聽，我都要說。我們好不容易從北境活著逃了出來。就應(yīng)該好好活下去，你要報仇，我不攔著你，我也會幫你，但你若是一心求死，到時我定會阻攔你?！?/br>
    “半愣子，沒看出來，這些年，你的膽子長了不少啊。以前的你可不敢這樣對我說話?！崩畹蓝U歪著頭瞥了一眼慕容亦溫。

    “因為，現(xiàn)在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

    慕容亦溫打開書，笑著說道：“日后便知?！?/br>
    收起雜念，李道禪折下一根青竹，眼神一凌，練起劍訣。別人劍訣講究劍招，而風(fēng)帝先的劍訣，不講劍招，只講劍意。書中說，劍無神，而人有神；劍無意，而天地有意。以心為鏡，照天地之意。手中無劍，如同有劍。手中有劍，便有天地。張合之中，玄妙無窮。

    李道禪手拿青竹，隨意揮舞，越是無心，劍招越發(fā)沉穩(wěn)。竹枝掃葉，是劍斬千軍。竹枝輕顫，是雷霆萬鈞。李道禪越發(fā)暢快，好像心中早就練劍多年，一招一式仿佛就在心中，不需刻意，順勢而為。

    整個竹林無風(fēng)自動，周圍的一切，全由李道禪的手中的竹枝掌控，他就是這一方小天地的主人。

    隨著李道禪沉浸其中，他丹田之內(nèi)那顆丹丸，開始旋轉(zhuǎn)，化為一道細(xì)細(xì)的氣流在體內(nèi)流走，李道禪對此一無所知，他只感到神清氣爽，頭腦越發(fā)清明。李道禪縱身一躍，隨手一揮，隨著他斬下的方向看去，竹林一分為二。

    “原來，凡夫有武階，地仙為境界。”李道禪明白這就是無劍之劍的風(fēng)帝先為什么如此之強的原因。

    李道禪落在一根青竹之上，青竹彎而不折，上下起伏。他望向鷹愁峰的峰頂，那里白雪皚皚，沒入浮云之中，猶如插向蒼穹的利劍。心中的意氣讓他憑空生出一股豪邁，仰頭大喊：“江湖，江湖，狗屁的江湖。小爺是李道禪，我倒要看看，江有多深，湖有多大，還能擋得住小爺？”

    慕容亦溫全神貫注看著書，嘴角微微一笑：“殿下，莫說江湖，就算這天下都攔不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