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冷靜下來之后在海棠的小臉上親了兩下遞給了乳母，海棠還有些擔心她，拉著她的衣襟不舍得放手，實在是擋不住困意才松開手沉沉睡去。

    孫嬤嬤是她八個乳母中領頭的那個，這位出身包衣家族，她姑姑當年是康熙的乳母，也就是江南曹寅的妻子。

    孫嬤嬤抱著海棠回到房間，把海棠放到了床上，對身邊的其他人說：“趕緊把格格的東西收拾處理，該曬的曬該扔的扔，別嘰嘰喳喳的，讓我知道誰要是多嘴多舌，有你們倒霉的時候。”

    這是為了防止海棠感染天花，天花已經(jīng)在宮里出現(xiàn)了，暴曬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但也必須要做，這也是給大家一個心里安慰。

    下面的人應了一聲開始干活，這時候一個小太監(jiān)就問：“嬤嬤，格格的那些小玩器怎么辦？有些還是金的玉的，該怎么收拾請您示下?！?/br>
    這些物件太貴重不能隨意丟棄，孫嬤嬤只能親自去看，交代其他的三個乳母：“看好格格，我去去就來?！?/br>
    海棠睡的不安穩(wěn)，畢竟剛才一屋子人都在哭，她這時候睡的不沉，過了一會，兩條腿突然動彈了一下，恍恍惚惚的醒來。

    她眼睛沒睜開，聽見床邊的乳母說：“……天花難治啊！”

    “剛才我就說了，能不能治好要看祖宗是不是愿意保佑?！?/br>
    “太子爺與別人不同，其他的阿哥或者是格格出了花都是要出宮避一避的，太子爺就在乾清宮，還是皇上親自照顧，這恩典是別的阿哥格格求不來的。”

    “就怕……萬一……咱們可怎么辦？會不會讓咱們伺候格格出宮？”出宮去避開傳染，或者是感染了天花出宮治療。

    這是擔心海棠也得了天花，他們這些伺候的人也要跟著受罪。

    就有一個說：“你怕什么？咱們格格是有大福氣的?！?/br>
    “說的也是，這一點是別的格格阿哥都比不上的。”

    這幾句海棠聽懂了，這宮里是滿蒙漢三語并存，宮人們私下說話都是漢語，康熙也習慣講漢語，但是蒙古來的宮妃和滿人貴女幾乎不講漢語，這就是漢妃融入不進去的根本所在。

    海棠聽懂了之后在想：先不提福氣不福氣的，天花這玩意真的是要命的??！

    太子得天花了？

    這也能想得通，要不是太子得了天花，這宮里也不會如臨大敵。太子和其他的兄弟姐妹是不一樣的，哪怕海棠是個小娃娃，她也感受出來了，太子在宮里地位超然，在前面朝廷里的地位也高于其他皇子。

    希望他能挺過去，盡管沒見過面，海棠還是盼著所有人都能戰(zhàn)勝病魔。

    她在心里給太子打氣：“你沒事兒的，一定要堅持！”

    隨后她踢腿抬手，這些小動作出來之后，旁邊的乳母趕快住了嘴，圍了上來笑瞇瞇地夸贊海棠。

    “哎呀，咱們小主子醒了呀。小主子的手腳真有力氣！”

    “小主子真是有力氣，再踢踢腿啊，小主子餓不餓，要不要喝奶?！?/br>
    海棠的臉上洋溢著笑容，在一群人的誘哄下又在床上打了一套自創(chuàng)的嬰兒拳，才伸出手讓抱抱。

    在一堆奉承和贊美聲中就有一個乳母給她做清潔，再把手伸進她的小衣服里面摸一摸脊背，脊背上有些汗，趕緊把外面穿的衣服脫下了一層。

    海棠是真的挺感謝這些人照顧自己，畢竟照顧一個嬰兒可真不是輕松的差事，所以只要不生病，每次起床都不鬧，乖巧的任她們擺弄。而海棠就是一個能吃能睡的健康寶寶，很少叫太醫(yī)，這也雙向奔赴的結果。

    這些人給她收拾好了哄著她在屋子玩耍，現(xiàn)在太后心煩，還是別去鬧她了。

    一連過去三四天，壽康宮的氣氛都很壓抑，康熙每天讓人告知太皇太后和太后關于太子的病情進展，因為太后這里有孩子，康熙派來的太監(jiān)就和壽康宮的宮女隔著門說話，盡管說的內(nèi)容海棠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從宮女那垂頭喪氣的表情里面來看，太子的狀況不太好。

    太子的情況確實不太樂觀，大臣和宗親都在乾清宮外守幾天了，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偶爾有幾個壓低聲音說話也是在不斷的搖頭，隨后大家一起嘆氣。

    不少和尚道士就坐在乾清宮前面的空地上誦經(jīng)給太子祈福。

    寢宮里面康熙的眼睛很紅，下眼瞼不斷的抖動，這是休息不好的緣故，他已經(jīng)好幾個晝夜不曾好好休息了。

    他面前的太子高熱不退，太醫(yī)想盡了辦法都沒用，太子全身紅彤彤的，用手一碰，就跟把手放進了開水里一樣燙手。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可太醫(yī)跪了一地，各種辦法都用過了，他們是真的無能為力，洋人也搖頭嘆息，他們對天花也是束手無策，各種降溫的法子也都用了，都是不管用的。

    康熙嘆氣一聲。

    他的孩子這些年接連夭折，似乎太子也保不住了，他的精神如今瀕臨崩潰。

    他搖搖晃晃的坐到太子身邊，太子已經(jīng)昏迷了幾天，康熙伸手握著太子guntang的手，在寂靜的屋子里聽到外面誦經(jīng)的聲音，忍不住想起太子出生的那一日，坤寧宮里面的歡喜被一聲驚叫打破，皇后血崩，皇后來不及看一眼太子撒手人寰。

    康熙回想自己半生，八歲喪父十歲喪母，二十一歲喪了嫡妻，二十八歲喪了繼妻，親緣單薄，說起來已經(jīng)是孤家寡人了，要是嫡子再出意外，這無疑是在他心頭割rou。

    梁九功想動，剛要抬腿又有些猶豫，衣擺搖晃了一下，然后沒動。

    康熙發(fā)現(xiàn)了，疾言厲色的問：“你這奴才，是不是還有別的法子，怎么不說？”

    梁九功立即跪下：“皇上，前幾天走的大喇嘛說九格格有福氣，逢兇化吉遇難成祥……不如……不如借九格格的物件兒過來壓一壓?！彼麤]敢說抱九格格過來，就怕這么說了讓皇上生氣還得罪了德妃。

    康熙的理智跟自己說這就是無稽之談，但確實沒辦法了，死馬當作活馬醫(yī)。立即派人去壽康宮的大門外跟里面的人說一聲，讓他們把格格的襁褓或者是小衣傳一件兒出來。

    沒一會把海棠的小衣服和一條花被子拿來了，康熙拿著小孩子的衣服，心里想著：棠兒好孩子，你要是真有福氣，分給你二哥一點讓他渡過這一劫。隨后把小衣服給太子壓在了枕頭下面。

    眾人焦急的等著，大半個時辰之后，給太子擦身子的小太監(jiān)說：“太子降熱了，身上開始冒疹子了。”

    老太醫(yī)們趕快往前擠，嘴里都說這是毒要散出來了，出了疹子就是好消息，康熙也知道最難過的關頭挺過來了。

    他重重的松了一口氣，那顆提起來的心落下一半。

    消息立即傳到外面，宗親大臣念叨著祖宗保佑，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太監(jiān)們給太子換替身的衣服，換下的衣服被子拿出去燒了。旁邊海棠的小花被子放在一邊，康熙對著花被子看了一會，跟身邊的太監(jiān)說：“去壽康宮，把格格的被子褥子挑些用過的拿來給太子用。再把格格的杯子碗碟拿來一些，從朕的內(nèi)帑挑些好的給格格補上?！?/br>
    太監(jiān)飛速離開，康熙把手放在太子的額頭上，卻是沒剛才燙手了，這會好多了。

    太子迷迷糊糊的醒來，叫了一聲汗阿瑪，說了一句“餓了?！?/br>
    康熙欣喜的讓人拿吃的過來，把海棠的小花被子往上拉了拉，掖住了被角。

    太子覺得腳露出來了：“汗阿瑪，腳……”

    康熙一看，只能再往下拉一些：“等會把你meimei的被子再拿一床來給你蓋上，她小孩子的被子短，先湊合一下?！?/br>
    太子看這花里胡哨的顏色，頓時露出幾分嫌棄來。只是他還虛弱，沒精力嚷嚷，臉上的表情很生動。

    康熙看了心里十分歡喜，覺得太子這真是絕路逢生，心里對海棠有福氣的說法已經(jīng)信了七八分。

    這時候太醫(yī)院的院判來了，康熙站起來安慰太子了幾句，帶著院判出去了。

    院判跟著出來在走廊下小聲說：“天花乃是人傳人的大疫，宮中有年紀小的格格阿哥，前幾日還有幾位阿哥和太子一起讀書，而天花入體，半個月發(fā)現(xiàn)不了，所以……不得不防??！”

    康熙瞬間覺得頭皮發(fā)麻。

    “愛卿說的對！”

    接下來宮里必定還有幾個孩子會染上天花，只要想一下都覺得是在摘他的心肝。

    就在這個時候有小太監(jiān)跑來，跪下稟告：“啟稟皇上，永和宮來報，六阿哥發(fā)熱了，求太醫(yī)速去診治?！?/br>
    第6章 多懸心

    康熙聽了頓時生出“果然如此”的念頭。

    他就知道，一旦有天花出現(xiàn)不可能只有一個孩子被染上。但是六阿哥年紀小，不像是太子，太子今年已經(jīng)九歲了，身體比六阿哥結實，所以對六阿哥也擔憂了起來。

    他立即跟身邊的太醫(yī)院院判說：“愛卿，分兩個得力的去永和宮看看。”

    院判去調(diào)派人手，康熙跟身邊的太監(jiān)李進忠吩咐：“讓內(nèi)務府準備，萬一六阿哥是見喜了，給六阿哥安排避痘之所?！?/br>
    李進忠聽了立即躬身領旨，小跑著去內(nèi)務府傳旨去了。

    康熙想了想，又跟身邊的乾清宮主管太監(jiān)顧問行吩咐：“你派人去一趟壽康宮，問那兒的宮女要一些九格格的物件給六阿哥帶上，再去永和宮讓德妃給六阿哥收拾東西?！?/br>
    顧問行躬身領旨，沒立即離開，小聲的問：“若是六阿哥見喜，是否要稟告老祖宗和太后？”

    康熙煩躁的嘆口氣：“說吧，緩緩的說，別驚著老祖宗和太后了。”

    顧問行就退后幾步，快速轉身往后宮去了。

    永和宮中，德妃抱著發(fā)燒的六阿哥，心里如刀割一樣，身邊的宮女來來往往，擰著濕帕子遞給雙喜，雙喜把放在六阿哥頭上的帕子拿下來，把送來的新的放在六阿哥的額頭上。

    德妃摟著兒子溫柔的叫他：“六啊，熱不熱？跟額娘說哪兒難受？”

    六阿哥剛才還哼唧幾聲，現(xiàn)在張大嘴呼吸，連哼唧都不哼唧了。

    德妃的淚珠子滾下來，咬著嘴唇摟著他嗚嗚咽咽的哭起來，隨后她自己抹了一把淚水，溫柔的叫六阿哥：“胤祚，咱們出去找人玩兒啊，去不去？好孩子，咱們出去玩呢。”

    “玩兒~~”胤祚輕微的哼唧了一聲。

    這話讓德妃如聽仙音，趕緊抱著六阿哥問：“好孩子，哪兒難受，跟額娘說一聲?。　?/br>
    六阿哥沒了動靜，德妃還在搖晃孩子，不停的呼喚。這時候德妃身邊的掌事太監(jiān)小跑著進來：“娘娘，太醫(yī)來了?！?/br>
    德妃趕緊把六阿哥遞給自己跟前的掌事太監(jiān)趙金銀，趙金銀抱著六阿哥出了屋子，兩個太醫(yī)等在院子里，來不及等到趙金銀把阿哥放到床上，他們看到六阿哥被抱出來立即上前，一個把手搭在六阿哥的脈搏上，一個在檢查六阿哥的皮膚聽他的心跳。

    六阿哥身邊的人跟著出去了，德妃身邊的嬤嬤們也跟著站在了院子里的臺階上，在一邊圍觀。整個宮院靜悄悄的，大家都屏氣凝神。

    這兩個太醫(yī)過了一會對視了一眼，都點點頭，隨后其中一個對抱著六阿哥的掌事太監(jiān)趙金銀說：“公公，請轉告娘娘，準備吧?！?/br>
    六阿哥身邊的乳母教養(yǎng)嬤嬤和宮女太監(jiān)都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

    趙金銀面帶愁容的問：“您二位會跟著去吧？”

    這兩個太醫(yī)點頭：“職責所在?！?/br>
    趙金銀說：“請兩位大人稍等，咱家要稟告娘娘?！?/br>
    他轉身抱著六阿哥進去，就在太醫(yī)確定的時候，德妃的宮女已經(jīng)來報信了，德妃這時候站在門口，兩眼默默的流淚，看著趙金銀進來，立即把孩子接到自己的懷里轉身往里面走。

    趙金銀跟著德妃往里面去，一路上小聲的說：“娘娘，這是祖宗規(guī)矩，違背不得，現(xiàn)在開始準備吧?！?/br>
    德妃咬著嘴點點頭，趙金銀心里嘆息醫(yī)生，退后幾步出去催人趕緊收拾六阿哥的東西，六阿哥要出宮避痘。

    德妃抱著兒子，強忍著難受對身邊的雙喜說：“去我的柜子里拿些沒標記的金錠來，找兩個機靈的小太監(jiān)塞給那兩位太醫(yī)，請他們多費心。再把胤祚的人叫來幾個，對他們客氣點，我還指望他們好好的伺候胤祚呢?！?/br>
    雙喜領命，往六阿哥平日住的廂房去了。

    德妃摟著兒子，把臉貼在他guntang的額頭上，這時候六阿哥清醒了些，跟貓兒叫一樣，有氣無力的哼唧：“額娘?！?/br>
    “誒，乖乖，額娘在呢?！?/br>
    “跟meimei玩兒~~”

    “好好好，等你好了，額娘帶你去找meimei，讓你抱抱meimei好不好？胤祚要長的高長的壯才行，meimei胖，沒點力氣抱不動她呢，好不好？”

    “好~”

    說著又昏睡了過去，德妃心里七上八下。

    這時候康熙的心腹太監(jiān)顧問行帶著幾個太監(jiān)背著一個大包過來，通傳之后進來拜見德妃，把海棠的被子褥子和幾件不穿的小衣服拿出來，還有一些木頭做的老鼠和牛馬小玩具。

    顧問行就說：“前些日子大喇嘛說九格格是有福之人，今兒太子高熱褪去就是因為把格格的衣服拿了放在枕頭下，剛才皇上吩咐奴才去取格格的物件，讓六阿哥出宮的時候帶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