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至清語氣中難掩懊惱，穆謙以為黎至清沒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忙將話題拽回，“至清，如今最大的問題是軍糧！若是咱們斷了后方補給，縱然有狼牙拍守城，也堅持不了幾天。”

    關(guān)于軍糧，黎至清心中早有計較，此刻并不著急表態(tài)，問道：“殿下昨日得了消息，想必已經(jīng)想了一夜，軍糧一事，殿下有何打算？”

    穆謙道：“這糧若是京畿不能支援，咱們就得自行籌措了。京畿諸州的麥現(xiàn)下時節(jié)已經(jīng)成熟，繳完賦稅，當(dāng)有盈余，京畿不肯作為，本王打算自行發(fā)函借糧，待京畿軍糧到了，再悉數(shù)還上。如此，若一切順利，又能再維持個十?dāng)?shù)日。若是不順利，那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穆謙還想到了西境，郭大帥一直對狼牙拍有意，若以狼牙拍圖紙換軍糧，亦或許能解燃眉之急，但狼牙拍就失了庇護之用。穆謙思慮再三，將這個想法吞回了肚子里。

    黎至清聽罷，微微頷首，“此外，殿下切莫忘了向京畿發(fā)函求援，自今日起，每日一封，莫要間斷，亦莫要提及北境籌糧舉措，只坦言北境守軍糧草難以為繼的窘境即可?！?/br>
    “這是為何？”穆謙心中不解，“照謝淳的說法，有了閔州災(zāi)情，京畿已經(jīng)自顧不暇，這般急迫求援，是何道理？”

    “不僅是求援，也是示弱?！崩柚燎遢p嘆一聲，四境求援不過是緩兵之計，如今北境的命脈、穆謙的命脈都系在了京畿一念之間。一想到京畿那群弄權(quán)的世家，黎至清不禁想到了肖瑜，“肖若素呢？他不是被派到了閔州處理災(zāi)情，怎么放任閔州亂成這樣？”

    *

    閔州，知州府。

    披著外袍的肖瑜正在黎晗的攙扶下慢慢挪著步子，雪白的里衣上透出鮮紅的血漬。

    “看天色，一會兒怕會再下雨，今天活動的差不多了，歇會兒吧?！崩桕蠝芈晞裰?，說完還從懷里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肖瑜額頭的汗水。

    “好。”肖瑜從善如流，被黎晗攙扶到院中石凳旁坐下來。肖瑜側(cè)頭，看到黎晗眼下的烏青，知他得知自己遇刺的消息，為即刻趕到閔州，不眠不休打馬跑了五日，心下愧疚，“成瑾，辛苦你了?！?/br>
    黎晗走到肖瑜面前，蹲下身子，將肖瑜的外袍裹了裹。眼見四下無人，黎晗本打算把眼前人好生罵一頓，但摸到肖瑜冰涼的雙手，一時之間又舍不得了，嘆息道：

    “若素，讓我拿你怎么辦才好？之前離開登州時，明明答應(yīng)我不去北境冒險，結(jié)果轉(zhuǎn)頭就跑到了閔州，還把自己搞成這樣?！?/br>
    “這種得罪人的事，我不來，京畿現(xiàn)在哪有人肯來?！北鶝龅碾p手被黎晗握在手中，肖瑜心中莫名安定。

    黎晗在肖瑜面前的石凳上落座，看著眼前這個面無血色還強撐的人，有些氣惱，“你也知道是得罪人的事，刺傷你的人抓到?jīng)]有，打算怎么處置？用不用我去幫你審?！?/br>
    “算了，不過就是些走投無路的災(zāi)民罷了。”肖瑜輕輕一笑，“你當(dāng)個個都是黎豫么，在你黎侯爺?shù)氖侄蜗逻€能咬緊牙關(guān)，閉口不言?！?/br>
    “別提那個混賬東西，當(dāng)初要不是你非要留他一命，他根本不可能活著走出安國侯府的水牢?！崩桕犀F(xiàn)在想起家門逆子，仍恨得咬牙切齒，“等再抓到那個混賬，他若乖乖配合也就罷了，否則……”

    黎晗的話戛然而止，這種喊打喊殺的事，他不愿在肖瑜面前提，但眸子里皆是狠厲。

    黎晗的情緒變化被肖瑜盡收眼底，肖瑜猶豫了半晌，到底沒把黎豫可能在北境的消息說出來，只道：“好歹是先生的關(guān)門弟子，我這個當(dāng)師兄的，自然得看顧一二。改日你若捉了他，不妨先把人交給我，我?guī)湍銌枂柨??！?/br>
    肖瑜的心思，黎晗自然知道，無非是想回護黎豫，也不戳穿，頭疼道：“我的祖宗，先顧好你自己吧，沒有人被人當(dāng)胸砍了一刀，還不當(dāng)回事的。聽說這次你出門帶得禁軍都是沉戟的親信，怎么還這般懈??！”

    “自然是親信，要不然哪能這么聽話。閔州的府庫早就空了，如今這一鬧洪水，再加上時疫，若是沒有糧食，只會死更多的人。而軍糧，不就是糧食么？”肖瑜笑著眨了眨眼睛，眸子里泛著慧黠的光。

    這話聽得黎晗一驚，“這么說，軍糧在閔州地界被搶，是你有意為之？”

    “侯爺說話可要當(dāng)心，莫要冤枉了下官！”肖瑜促狹一笑，明顯拿起腔調(diào)來，“這糧明明是受難的百姓難忍饑餓自己搶得，下官為了守護軍糧，還受了重傷，至今傷勢未愈，怎么說是下官有意為之?！?/br>
    聽完這話，黎晗心中已將肖瑜的心思猜了七七八八。肖瑜這步棋，走得是險招。閔州和北境的百姓，于肖瑜而言，都是同胞，都必須要救，但肖瑜縱然再有本事，也不是神人，沒辦法兩邊兼顧。如今閔州空虛，想要救濟成千上萬的受災(zāi)百姓，只有先挪用為北境籌措的軍糧。因著一般軍糧都有余量，北境軍糧不至于即刻告罄，肖瑜先顧閔州眼下災(zāi)情，也就能理解了。

    黎晗回過味來了，為了賑災(zāi)的同時把自己摘干凈，肖瑜這是玩了一手苦rou計！

    看著肖瑜胸前滲著血的紗布，黎晗心中怒火中燒，可眼前人又虛弱至極，現(xiàn)在還罵不得，只得埋怨起來，“你何苦要受這一遭罪！你堂堂相府公子，本就不是為了押送軍糧來的，軍糧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搶，也礙不著你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