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諺自知多言，又見黎至清天人交戰(zhàn)，對他微微頷首后，自顧走向馬車，將懵懵懂懂地黎至清留在了原地。

    *

    送走了穆諺，回京畿后的生活漸漸穩(wěn)定下來。如今，穆謙有了差事在身，再也不能自由散漫地待在府里，每日天還沒亮就要去上早朝，早朝過后還去衙門應(yīng)卯。穆謙偶爾會待在進(jìn)軍衙門處理公文，大多時候帶兵在城內(nèi)巡防。

    穆謙騎在風(fēng)馳上，沿著京畿主干道巡視，看著街道上偶然結(jié)伴而行的紈绔，自己那段荒唐日子不時在腦海中浮現(xiàn)，恍如昨日一般，一時之間感慨萬千。正惆悵著，突然得了風(fēng)聲，今日大理寺將開審刁民沖撞睿王妃一案。

    穆謙心道，來得正好！之前答應(yīng)黎至清不找肖瑜麻煩，但不代表他肯吃軍糧危機(jī)的啞巴虧，當(dāng)即下令讓巡城司下神風(fēng)營的指揮使裘云帶兵圍了大理寺。

    裘云一個寒門靠武舉入仕的新貴，能爬到一營之首，除了能力能力卓然外，也懂得體察上面的心思，是以不僅盯著大理寺卿秉公審理此案，還把前段時日閔州毀堤案翻出來了。

    閔州毀堤案與北境糧草危機(jī)牽扯頗深，眼見著當(dāng)朝晉王插手此事，大理寺卿不敢徇私，秉公審理，直到給閔州這些地方官定了罪，裘云這才帶兵離開。

    裘云差事辦得漂亮，穆謙甚為欣慰，以至于晚膳時胃口都比平日里好上許多。穆謙端著碗，夾了一筷子鮮筍塞進(jìn)嘴里，“至清，本王覺得今晚的菜格外好吃?！?/br>
    黎至清瞧他心情極好，知道是為著白日審案之事，“殿下今日是痛快了，可辛苦了黎某?！?/br>
    穆謙放下碗筷，端起茶盞，“此話怎講？”

    “今日右司諫有本要參，待面圣時，家中老母突發(fā)疾病，就把折子轉(zhuǎn)交給黎某，讓黎某代奏?！崩柚燎迕嫔弦槐菊?jīng)，手執(zhí)湯匙抿了一口雪梨湯，悠閑道：“結(jié)果那折子是參殿下的，還得勞動黎某來念。”

    肖瑜的劄子上達(dá)天聽，成禎帝斟酌過后決定重設(shè)諫院，依著肖瑜之意，在大成內(nèi)部選拔人才。穆謙雖不想黎至清太過cao勞，但知他一片丹心，猶豫過后放他入仕。因著黎至清出自晉王府，穆謙需要避嫌，由趙王親自舉薦，算是還了穆謙幫著穆諺爭取康王嗣的人情。如今黎至清出任諫院左司諫一職。

    “咳咳——”穆謙聽了黎至清的話一時激動，嗆了，猛咳起來。

    黎至清見狀，暗恨自己不該大喘氣逗他，趕忙拍著穆謙的背，為他順氣，然后親自盛了一碗雪梨湯送到他嘴邊。

    穆謙就著碗喝了一口，又咳了幾聲才緩過勁來，“折子上寫了啥？”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黎至清一臉無辜，“早上殿下兵圍大理寺，下午折子就到了今上的御案上，說你往日在野欺男霸女，而今在朝濫用職權(quán)?！?/br>
    欺男霸女？從前明明只是逢場作戲，怎的變成欺男霸女了，讓黎至清誤會可怎么辦？穆謙急了，“純屬放屁，本王什么時候欺男霸女了！”

    黎至清輕笑，“那是承認(rèn)濫用職權(quán)了？”

    穆謙冷哼一聲，“本王新官上任，朝臣皆持觀望態(tài)度，若不先把威信立下，日后豈不人人都敢來踩一腳。只是沒想到這點(diǎn)小事就鬧到了今上面前！今上怎么說？”

    黎至清當(dāng)然知道閔州官員的審理，是穆謙用來殺雞儆猴的，照實回答，“今上倒是沒說什么，只問黎某信不信?！?/br>
    “那你咋說的？”

    黎至清眨了眨眼，將之前在御前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又重復(fù)了一遍，“黎某說，殿下在北境掌兵，軍紀(jì)嚴(yán)格，賞罰分明，從未徇私枉法。此番殿下又未曾當(dāng)著黎某的面兵圍大理寺，黎某自然是不信的?！?/br>
    穆謙心中熨帖，又夾了一筷子筍，有滋有味的吃完，才得了便宜賣起乖來，“阿豫身為左司諫，徇私可不好！”

    黎至清揚(yáng)眉，笑意滲進(jìn)了眸子里，玩笑起來，“既如此，殿下已經(jīng)承認(rèn)兵圍朝廷府衙，黎某也算有理有據(jù)，明日黎某便上一份奏本，也不辜負(fù)殿下對黎某公忠體國的期望。”

    穆謙故作不屑，“要啥有理有據(jù)，風(fēng)聞奏事不是你們諫院的特權(quán)么？”

    “沒了。”黎至清喝盡了瓷盅里的最后一點(diǎn)雪梨湯，慢悠悠道：

    “當(dāng)下諫院復(fù)立，又有風(fēng)聞奏事之權(quán)，難免被有心之人利用，將肅清吏治之利刃變?yōu)辄h同伐異之兇器，所以黎某上奏請求廢了該特權(quán)。托殿下圣寵優(yōu)渥的福，今上看不得他剛得寵的兒子受辱，斥責(zé)右司諫不加核對，便以道聽途說之語攀誣皇子，順勢準(zhǔn)了黎某的奏請?！?/br>
    穆謙驚訝地微微張大了嘴邊，半晌沒緩過勁來，“人家都巴不得給自己衙門攬權(quán)，怎么到了你這里還往外推呢？”

    第121章 初局

    “殿下所言甚是有理，這明顯虧本的買賣，黎某怎么能做呢！”黎至清已經(jīng)吃好了，放下碗筷好暇以整地瞧著穆謙。

    黎至清先時只讓黎梨盛了小半碗米，一桌子飯菜也只就著愛吃的蕓豆草草吃了幾口，相較于穆謙動輒一兩碗米，著實是少了些。

    穆謙知道黎至清挑嘴，一頓飯只挑喜歡的菜吃，旁的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穆謙覺得不能這么慣著他，直接夾了一筷子自己喜歡的鮮筍放進(jìn)黎至清的碗里，嘴上嘮叨道：

    “你怎么跟吃貓食一樣，多吃點(diǎn)，吃飽了才能去把虧本買賣再賺回來?！?/br>
    黎至清一般晚飯只吃七八分飽，面對著碗里的鮮筍欲哭無淚，“黎某飯量再怎么小，也比貓兒吃得多些，哪有殿下這么埋汰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