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封函歸樸定然還沒發(fā)出去，您要有什么不妨一并寫了，我去攔住歸樸，兩封可以一并發(fā)，多一封書信而已，咱們兄弟也沒多受累?！?/br>
    送一封也是送，送兩封也是，黎豫思忖片刻，確系不會因私廢公，這才應(yīng)允下來。

    信箋鋪開，黎豫提起狼毫，卻沒著急落筆，而是把目光鎖定在了南境五州的地形圖上。

    “郭大哥，方才我?guī)е麄儙讉€研究了一下南境的地形圖，因著殿下在楚州，只瞧了楚州附近?，F(xiàn)下你來幫瞧一瞧，若是南蠻真的北上，可能取道何處？”

    行軍打仗之事，問郭曄可是問對人了，他鎮(zhèn)守西境這些年，一方面訓(xùn)練士兵抵御外侮，打得西戎再不敢窺伺大成領(lǐng)土。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擁兵自重，京畿早有收西境的想法，故而時常研究各州地形圖，沙盤模擬各州調(diào)兵攻打西境的行軍路線，每年還專門花些時日跑去各州勘測地形，幾年間制定了數(shù)十套作戰(zhàn)抵御方案，是以他對北境、南境和京畿諸州的地形異常熟悉。

    郭曄幾步來到案前，略略掃了一眼南境五州的地圖，“要打哪兒？”

    “好問題，這就是方才我沒想明的?！崩柙ケе兀⒅貓D琢磨了半晌，將自己的猜測娓娓道來：

    “我琢磨著，大約有這么幾種可能，一是學(xué)胡旗擾境，并不深入腹地，但卻有了跟京畿談判歲幣的籌碼；二就是長驅(qū)直入，直取京畿，不過長途奔襲，他們未必有這個實力；三嘛，他們真要存了侵占大成的心思，或許會一步步穩(wěn)扎穩(wěn)打?！?/br>
    有了方向，郭曄接過了話，“單純擾境，要我是南蠻人，毗鄰的兩州中首選越州，越州相較于滇州更為富庶，劫掠一次，收獲非滇州不能比?！?/br>
    黎豫略做思索，繼續(xù)請教道：

    “越州富庶，軍備優(yōu)于滇州，先時一千架狼牙拍，聽說兩州所訂并非五五開，而是越州拿了七成之?dāng)?shù)，那南蠻會不會選兵力軍備較弱的滇州？”

    卓濟豎著耳朵認真聽著，同時手執(zhí)狼毫奮筆疾書，恨不得將兩人對話的每一個字都記錄下來。

    郭曄笑道：“也不是沒這個可能，行軍打仗就在乎出其不意。不過，越州地勢平坦，易攻難守，而滇州則地勢崎嶇，想來他們不會冒險?！?/br>
    黎豫把目光縮在滇州的地形圖上，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那要是南蠻野心更大呢？”

    郭曄往黎豫身邊一湊，伸手指著地形圖中西邊的一條官道：

    “想要急行軍取京畿，自然是要一鼓作氣，先占滇州，再拿襄州，從襄州進荊州，直取京畿。襄州多新貴，常備軍渙散，荊州多山匪，各自為政，好打的很?！?/br>
    “咱們有辦法支援么？”黎豫看著圖上橫亙在西境甘州和南境襄州之間的昆侖山脈，語氣里有些遲疑。

    郭曄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這種情況下，西境想要支援，要么直接橫穿昆侖山脈，要么就要取道幽州，繞過昆侖山脈，再進襄州，無論哪一種，增援都慢得很！”

    黎豫抱著胸，一手拖著下巴，陷入沉思。西境的鐵騎出不去，京畿的禁軍目前又在楚州東邊，這局面并不樂觀！

    卓濟探頭探腦地又瞅了瞅地圖，“大帥，這么久了咱們就沒想過辦法怎么快速跨越昆侖山脈么？”

    郭曄橫他一眼，這些年西境內(nèi)憂外患，他能外御仇寇，內(nèi)防同室cao戈，靠得除了西境鐵軍，還有昆侖山脈這道天險，“小鬼頭懂什么！咱們好出，旁人也好進！你當(dāng)這些年本帥守著西境容易呢！”

    “郭大哥這些年守著西境，考慮得自然比單純的行軍布陣要多些?！崩柙ミm時開口，但目光始終未離開案上的圖紙，“那要是南蠻逐步推進，楚州可是兵家必爭之地？”

    “當(dāng)然！”郭曄沒有絲毫猶豫，指著地圖上的楚州給黎豫示意，“你瞧，楚州四面環(huán)山，易守難攻，我得則利，彼得亦利，當(dāng)為爭地；南蠻與楚州隔越、滇兩州，且楚州謝氏盤踞，三條官道貫穿南北，商旅通行，物阜民豐，當(dāng)為重地。兵法有云，爭地則無攻，重地則掠，南蠻想要次第北上，非楚州不能成其事！不過楚州四面環(huán)山，易守難攻，三條官道，一條直通京畿，兩條各通滇、越，只要鎮(zhèn)住隘口，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南蠻想拿楚州，哪兒那么容易！”

    卓濟聽完，忍不住睜大了眼睛，頗為吃驚道：

    “這么說來，要是真的京畿兵圍楚州，與南境常備軍起了沖突，南蠻豈不是可以坐收漁翁之利！難怪開始蠢蠢欲動了?！?/br>
    郭曄深以為然，“是這個道理，阿豫你說呢？”

    黎豫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而且南蠻根本沒理由選這個時候北上，他蹙著眉頭想了半晌，良久才吐出一句，

    “那換個思路，若是南蠻拿下越州和滇州，再跟楚州常備軍血戰(zhàn)一番 ，坐收漁利的豈不是禁軍，再進一步，京畿不廢兵力，就平了楚州，還削弱了南境積蓄百年的國力。”

    郭曄和卓濟對視一眼，又各自倒吸一口涼氣，這樣的假設(shè)太過可怕了……

    相較于西境高層的憂心忡忡，身在風(fēng)暴中央的穆謙日子過得舒坦許多，他按照先時跟黎豫商量好的，深居簡出，認認真真做好擺設(shè)的角色，旁的什么都不管，只一心一意搜羅當(dāng)?shù)氐奶厣⊥嬉怆S書信一起往西境寄。

    可即便如此，他也已經(jīng)月余沒收到過來自西境的反饋了，內(nèi)心不免焦灼起來，連寫字的筆都不自覺的咬在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