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穆謙應(yīng)承，黎豫又道：“腰身要不還是收窄一寸吧，開春里衣穿得也薄些，你覺得呢？可還有哪里穿著不舒服，咱們一并改了。”

    “腰身不用收，其他也不用改?！蹦轮t說著開始解玉帶。

    黎豫趕忙按住他的手，“誒！怎么要脫了，還沒讓郭大哥和肖相他們過來瞧瞧呢！”

    穆謙拿手在黎豫頭上呼嚕了一把，“腿有點疼，站不住了，你陪我歇會兒?！?/br>
    黎豫不疑有他，趕忙招呼庚辰一起幫著去脫這件袞服，邊脫還碎碎念道：

    “好看是好看，就是穿脫起來麻煩些，沒事，以后我?guī)湍??！?/br>
    穆謙有些心不在焉，黎豫只當(dāng)他累了，便將庚辰遣了下去，扶著人往床榻邊走，誰知穆謙坐下后并不往床上躺，反手一拉，就把黎豫拉到身邊坐下了。

    黎豫見穆謙興致缺缺，以為這款式他不喜歡，忙道：

    “方才說你審美不好是逗你的，你若是不喜歡這個款式，還有好幾款圖紙，趕著做來得及?！?/br>
    穆謙伸手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寵溺一笑，眸子里亮晶晶的，“另一件呢，你試過了么？也不穿來給我瞧瞧？”

    黎豫驚詫，“你怎知做了兩件？”

    穆謙失笑，“你當(dāng)我還是咱們初見時的傻小子么，這件袞服精細(xì)華美，工序繁雜，光趕工就得兩三個月，咱們團(tuán)聚這才幾日？明年開春就是登基大典，就算你想只按我的身量來做，肖道遠(yuǎn)和郭曄他們能由著你胡來？”

    “哎，你學(xué)賊了，不好糊弄了?！崩柙ス首縻皭?，然后自己先繃不住笑了。

    穆謙唬他，“別嬉皮笑臉的，同你說正經(jīng)的呢！”

    黎豫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被人說嬉皮笑臉！但穆謙今日腿好了，黎豫心情好，也不計較，耐著性子哄人道：

    “好好好，你說便是，我不嬉皮笑臉?！?/br>
    穆謙牽起黎豫的手握在手中，“這一年，受委屈了?！?/br>
    這些日子黎豫的確是委屈的，除了他自己，沒有人堅定地相信穆謙還活著，沒有人像他一樣癡癡地等著穆謙，就連明年登基大典的龍袍他要給穆謙多做一件時，上上下下寧愿多做一件哄著自己玩，也不愿相信這件龍袍真有被穿上的那日。

    這樣的日子實在太孤獨了！

    好在，上天沒有辜負(fù)他，穆謙也沒有辜負(fù)他。

    有些委屈，別人不提，就能暗暗咽下，可若是提了，那就會被放得無限大，尤其是在一個對自己無限包容無限寵溺的人面前。黎豫心頭一熱，眼眶一紅，然后頗為羞惱的拍了穆謙胳膊一巴掌，色厲內(nèi)荏道：

    “說這些作甚，又想惹我掉眼淚，最近可沒少為著你哭，讓郭大哥好一頓笑話。穆謙我警告你，讓我苦等一年這事兒，咱倆沒完！這輩子都沒完！”

    穆謙拿指腹輕輕逝去黎豫眼角的淚水，“我知道這一年你不容易，想來沒人會預(yù)想我能活著回來，可是你想過沒有，一個死了的穆謙比一個活著的穆謙有用太多了?！?/br>
    黎豫不干了，“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這一路走來，穆謙任性了多次，都是黎豫耐著性子勸，這次角色卻互換過來，“大成的晉王穆謙已經(jīng)死了。阿豫，你想改革，想繼承肖若素未竟遺志，想整肅世家，想重振朝綱，那就要趁此機(jī)會將大成的貽害一網(wǎng)打盡。若還是穆氏主政，若我還活著，那怎能絕了那群遺老遺少的心思。所以，穆謙已經(jīng)死在了戰(zhàn)場上?！?/br>
    留下的只是你的涉川，愿意為你赴湯蹈火，護(hù)你周全，助你成就至治之世、河海清宴的涉川！

    黎豫哪能讓穆謙受這委屈，“你怎么知道由我輔佐你動不了他們的根基？不過就是多走幾年彎路罷了，江山都打下來了，現(xiàn)下各地軍權(quán)基本歸攏，后面的局勢沒你想得這么難！”

    “還是要難一些的?！蹦轮t笑著把黎豫攬進(jìn)懷里，“明明有更加容易的路，咱們?yōu)槭裁捶且粢粭l難的？為什么你不能去坐那個位子，由我輔佐你呢？你可以替我安定朝野，我也可以替你征戰(zhàn)四方！”

    黎豫氣惱，這穆謙今日怎么這么倔，“這不都一樣嗎？你較什么勁！”

    “你也知道都一樣！”穆謙笑了，捏了捏黎豫氣鼓鼓的臉，“咱們之間還要分個彼此嗎？阿豫，去坐那個位子，就當(dāng)是給天下蒼生選一條好走的路?！?/br>
    黎豫沉默了，他們兩個的確不分彼此?？墒郎先绻幸粋€人能讓黎豫心甘情愿輔佐，那只能是穆謙。黎豫最后拿出了殺手锏。

    “當(dāng)初京畿投誠前，我私下見過天泰帝一面，并答應(yīng)他，只要你還活著，帝位就是你的，君子重義，你可不能讓我言而無信陷我于不義！”

    穆謙頓住，沒想到還有這么一遭，腦子里快速謀算，瞬間想通其中關(guān)竅：“他是為著江山不易主？”

    黎豫點了點頭，露出了戰(zhàn)勝者的笑容，“所以，后面道路難點就難點吧，你都給我當(dāng)外室了，我自然得輔佐好我的外室。”

    穆謙冷笑一聲，“他想得倒美，不過我可不是什么正經(jīng)的穆氏子孫！”

    黎豫覺得他這冷笑莫名其妙，“是，晉王殿下熬鷹遛鳥斗雞走狗天下皆知，的確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br>
    穆謙沒想到這個時候黎豫還能跟他玩文字游戲，索性不裝了，“我不是真的穆謙，我也不知道穆謙去哪兒了，許是在當(dāng)年跳墻誤傷你之前就死了?！?/br>
    黎豫聽了這話只當(dāng)他玩鬧，直接伸手去扯穆謙的臉皮，“我倒要瞧瞧，你到底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