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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他非要為我守寡 第50節(jié)

    旁邊的魔族長老大驚,“這是什么東西?”

    原本跪在地上的牛魔站起身來,身形高大魁梧,儼然就像是一座人山,他重重地一腳踏在地上,整個大殿似乎都晃了三晃,昂首道:“是老子以前修蹄子時,刮下的蹄甲,反正都是老子身上的東西,用來奉給主君,再合適不過。”

    蹄甲?

    眾人都是拿自己身上最珍貴之物來表忠心,他卻拿自己的腳指甲來上貢,這根本就是對主君的藐視與侮辱。

    魔族長老當即大聲喝道:“放肆!你怎敢拿這等污穢之物上奉魔主?”

    那牛魔冷笑一聲,渾圓的牛眼睛毫無禮數(shù)地直瞪向重燭,姿態(tài)輕慢道:“就連重驍都不敢打老子牛角的主意,何況一個在人間打滾幾百年,險些死在人間的黃口小兒,能得你牛爺爺我的一塊蹄甲,已經(jīng)算是給你面子了?!?/br>
    他抬起雙臂,在殿中挑釁地轉(zhuǎn)身,繼續(xù)道:“當真以為老子稀罕你的領主???沒有領主印爺爺照樣一呼百應,我看誰敢占領我的牛魔山去?”

    他渾厚的聲音在大殿之上隆隆地滾動,四壁都有回響,殿中竟有小一半的魔族都響應了他,剩下的魔族則默默垂著頭,顯然并不敢與之爭鋒。

    那牛魔滿意地環(huán)視眾人一圈,又將視線落回主座上,目光在重燭和暮霜身上來回移動,嘿然笑道:“小蟲兒,你旁邊這只鳥還不錯,可以回去給老牛我叨虱子,你若像你爹一樣識時務,將她讓給我,爺爺我也不想和你大動干戈,能允你在這魔主之位上多坐一會兒。”

    “叨虱子?”暮霜沒想到這火還能燒到自己身上,這么大的一頭牛,牛虱子該得多大,她光是想想就覺得噎得慌,忙道,“我不吃蟲子很多年了?!?/br>
    牛魔哈哈地笑起來,“這可由不得你?!?/br>
    說著,伸出蒲扇大掌,便要去抓她。

    暮霜跳起來想逃,被重燭圈住腰抓回去,另一手抬起,豎立兩指,輕飄飄地抵住了牛魔罩來的大掌,冷聲道:“這也由不得你?!?/br>
    那牛魔動作一頓,“看來我們的新魔主,敬酒不吃,要吃罰酒。”

    重燭態(tài)度比他更加囂張狂妄,哼笑道:“我爹不敢要你的牛角,那我今日就偏要斬下你一雙角來看看?!?/br>
    他的父親到了后期,魔心衰弱,魔力大不如前,確實已鎮(zhèn)壓不住魔域之中的一些野心家。

    重燭流落凡間五百年,突然回來弒父上位,卻沒有依照傳統(tǒng),吞噬掉上一任魔主的力量,這使得魔界中的一些人生出了一些狂妄之心,懷疑新任的魔界君主到底有沒有足夠的力量凌駕于所有人之上。

    這樣的人不在少數(shù),重燭不喜麻煩,今日便打算挑這一個最硬的刺頭解決,以此殺雞儆猴。

    那牛魔大喝一聲,“好!”渾身魔力暴漲,與重燭魔氣對撞到一起的瞬間,掃蕩開的力量就沖斷了殿內(nèi)的數(shù)根大柱。

    殿內(nèi)魔族四散而逃,這種高位者的爭斗,容不下他人插手,但暮霜是個和重燭綁定在一起的倒霉小鳥,被卷入兩方的戰(zhàn)斗中,就算想逃也逃不開。

    在她還沒回過神來時,重燭就和那牛魔走了數(shù)百招,魔氣在她的耳邊嘶鳴。

    重燭拖拽著這么一個負累,雖不至于落入下風,卻也放不開手腳,魔心又在見縫插針地嘶吼,殺了她,若無法親手殺了她,便將她拋出去,讓那牛魔的蹄子踩死她。

    只要稍稍動一動手,將她從懷里推出去就行。

    這真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

    重燭右手握著斬蒼劍,和牛魔的狼牙棒相擊,因為心中的這個想法,揮劍的手遲疑了一瞬,被那牛魔之力擊退數(shù)步。

    “就這點本事,還想砍爺爺?shù)慕?!”牛魔嘲笑道,踏著地動山搖的步子,沖上前來,雙手高舉狼牙棒,又一次砸下來。

    ——就是現(xiàn)在,將她推出去!

    暮霜渾然不覺重燭的心念,她只感覺到了疼痛,箍在腰間的手臂又一次收緊,像是要將她的腰勒斷,勒得她連氣都喘不過來。

    她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存在是個負累,嘭的一聲化作原形,鉆進重燭的袖口里。

    懷里陡然一空,驚得重燭立即低頭,心中的聲音剎那間灰飛煙滅,只剩下一股緊扼住他全部神經(jīng)的懼意,直到看見雀影閃進他的袖口之內(nèi),那種突兀生出的懼意才倏地消散干凈。

    重燭反手捏住袖口,閃身從牛魔龐大的身影下瞬移開,右手舉起斬蒼,一柄大劍在半空成型,朝著牛魔悍然斬下。

    暮霜躲在重燭的袖子里,什么也看不見,只能聽到外面驚天動地的打斗聲響,出乎預料的是,這個聲響持續(xù)的時間并不久,很快就結束了。

    動靜停歇后,重燭的袖口敞開,透進光來,暮霜從他袖子里鉆出去,放眼一望,魔宮半塌,周圍皆是一片廢墟。

    牛魔的身軀躺在地上,鮮血如同小河一樣從他身下淌出來,他的胸腔還有起伏,不過看上去應該活不久了。

    地上隨意地扔著兩根連著頭骨被剜下來的牛角。

    暮霜回頭看見曲腿坐在地上,嘴角淌血的重燭,立即化作人身撲到他身邊,緊張道:“重燭,你被他打傷了?”

    重燭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的眼睛,“我不是被他所傷,而是被你?!?/br>
    暮霜一怔,立即搖頭,“不,我怎么可能傷你?”

    重燭抓起她的手按在心口,“你的眼淚在我心臟里,無時無刻不在傷我?!?/br>
    只要取出她的眼淚,他便不會再猶豫了。

    第54章

    暮霜全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緊張地撫摸著他的心口,焦急道:“眼淚?什么眼淚?”

    重燭便抬手往她眉心點了一下,一幅畫面自她眼前浮現(xiàn), 是在人間溫谷之中時, 最后一刻她捧著從蛋里取出的魔心放入黑蛇殘破的胸腔里,伏在他身上大哭著求他接受這顆心。

    那時候, 她的眼淚滴進了魔心里。

    單單只是想起這段過往, 暮霜的眼眶便不由紅了, 仿佛那一段激烈的情緒還能跨越時間和空間, 波及到她的現(xiàn)在, 她抬眸對上重燭那雙始終冷漠的眼睛,喃喃道:“原來你還記得這些?”

    重燭眸光微微一閃,不知為何竟不敢與她對視, 偏眸移開視線,嗤笑一聲道:“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

    他的凡心的確愛過她,所以將他們之間的一點一滴都視若珍寶,會為了守住這份愛意,枯守人間五百年。

    但那顆愛她的凡心早就碎了,他現(xiàn)在胸腔里的這顆心,永遠不可能愛她,所以過往的那些回憶,也從閃閃發(fā)亮的珍寶變成了淡而無味的魚目,戲臺上無聊枯燥的把戲,隨時可以丟棄。

    記得與不記得, 于他而言,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暮霜垂下頭, 怔怔盯著地面的浮灰良久,訕然地笑了笑,說道:“確實不能如何呢,只是如果你不記得的話,我還能騙騙自己說,你不喜歡我,只是因為你忘記了而已,等你想起來,你就會……”

    暮霜抿上嘴,喉中哽咽,說不下去,她現(xiàn)在連自欺欺人的理由都沒有了。

    重燭心臟里的眼淚又在發(fā)燙,忍不住皺眉,難受得悶哼出聲。

    暮霜聽見立即抬起頭來,壓下心頭潮涌的難過,問道:“是我的眼淚又讓你疼了?那我要怎么做,才能把它取出來?”

    “你真的打算幫我?”重燭重新將目光移 回去,隱含著一點審視和懷疑,凝視著她的眼睛,想要透過這雙眼睛,看清楚她是否當真可信。

    暮霜毫不猶豫地點頭,“我不想看你這么難受?!?/br>
    重燭追問道:“即使我已經(jīng)變心,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待你?”

    “嗯。”暮霜又點了一下頭,依然沒有半分猶豫,她看出重燭對自己的疑慮,心中難過潮起潮涌,卻還是主動解釋,試圖換回一些他的信任,“你就當我是在償還以前的那個你好了,以前的你很好,好到不論你現(xiàn)在怎么對我,我都不愿意看你難受?!?/br>
    重燭沉默不語,他準備了苦rou計,準備好了利誘,亦準備好了威逼,從沒想過她這么容易就會答應,還僅僅只是因為“不想見他難受”。

    他不知道這句話中,有幾個字是可信的,天帝準備了一出又一出的戲碼,將他的母親送到父親身邊,破了父親的魔心,又故技重施,將暮霜送到他身邊來。

    暮霜也許和他母親一樣,是帶著“拯救蒼生”的目的,來用愛殺死他的。

    所以,他輕而易舉就能將她從天界帶走,天帝想必很樂于見到他們難分難舍,糾纏不清,而他偏偏還不得不踏入這個陷阱里,明知道該快刀斬亂麻,殺了她就好,卻還是再三猶豫。

    重燭閉了閉眼,將她的每一個字都當做裹著蜜糖的砒霜,冷漠道:“你可以提一些交換條件,金銀珠寶,仙丹靈藥,或者別的任何你想要的東西?!?/br>
    暮霜張嘴,想說她沒有什么想要的,即便有想要的東西,她也不想在此刻,把眼淚當做要挾他的條件提出來。

    但看重燭的表情,他似乎并不愿信她,暮霜只好順著他的話,左右看了看,隨手指向地上的牛角,“那就要那個吧,這樣可以嗎?”

    重燭瞥一眼牛角,頷首應允,“好?!彼nD片刻,又道,“我會對你卸下所有防御,向你敞開我的心脈,你試著分出神識,引你的靈力進入我心脈之中,這是你的眼淚,你應該知道如何取出它?!?/br>
    讓他人的力量進入自己心脈,還是與自身魔力相克的靈力,這無異于把自己主動送到別人的刀口之下。

    所以重燭才需要如此再三確認,確認她是否足夠愛他,愛到不論他變成什么樣子,她都舍不得傷他。

    即使得到她明確的答案,重燭依然覺得有些冒險,但他自己無法觸碰心臟里的這滴淚,這滴淚隨時隨地都在威脅著他的魔心,他也只有鋌而走險,選擇相信眼前人。

    暮霜亦明白心脈的重要性,鄭重點頭,她左右看了看,說道:“要在這里嗎?”

    魔宮垮塌一半,那牛魔的尸首還在不遠處,更遠的地方,是無數(shù)徘徊觀望的魔族,似乎想要上前來又不敢。

    重燭攬住她站起身來,身形化作一團魔氣,裹住她從原地消失。

    魔氣散開后,他們已到了一處封閉的密室,密室四壁鑲嵌著幾盞明燈,室內(nèi)只有一張石臺和一張石桌,桌子上擺了一套茶具,其余再無別的擺置。

    “這是我以前閉關修煉的地方。”重燭道,盤膝坐到石臺之上,示意她也坐過來。

    暮霜和他面對面坐下,重燭向她伸手,指腹壓在了她手腕脈門上。

    暮霜理解他的謹慎,沒有反對,重燭繼續(xù)道:“放出你的神識,我引你入我體內(nèi)?!?/br>
    暮霜閉上眼睛,眉心幽光化作一只半透明的鳥雀飛出來,立即親昵地朝重燭飛去,在他臉龐前徘徊,用毛絨絨的腦袋蹭他緊蹙著的眉心,迫不及待地想要沒入他靈臺之中。

    但如今這個靈臺,并不是它隨便可以入的。

    暮霜耳根微熱,忙解釋道:“我沒想神交,就是習慣了?!彼麄冃暮T?jīng)相融過,神識入彼此靈臺心海,就像歸家一樣自然,暮霜心海之中還殘留有一點從他心海流淌過來的墨水,雖然現(xiàn)在只剩下小小的一汪了。

    重燭感覺到了心海里綠樹的搖曳,那一片不屬于他的綠林,非常地頑強。

    他沒說什么,只神識化作一道幽影,纏上面前飛來飛去的小雀,將它拉進自己的心口。

    暮霜又一次見到了那顆堅硬無比的魔心,它不同于尋常的血rou,更像是一顆華貴的琉璃寶石,曾經(jīng)如蛛網(wǎng)般傷痕累累的心臟,現(xiàn)下已幾乎完全愈合了,心臟之上只余下一道幽深的裂痕,透過裂痕,隱約可見心臟的中心處,含著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

    “看到了?”重燭道。

    暮霜應了一聲,順著魔心上的傷痕,沒入心臟之內(nèi),試著催動靈力逼出那滴眼淚。

    撲通,撲通——

    神識一入魔心,她耳邊的心跳聲一下大了許多,像是擂鼓一樣振動著她的耳膜,暮霜還從那心跳聲中聽到一些別的,他泄露出來的心聲。

    “殺了她?!?/br>
    “取出眼淚,就沒有猶豫的理由了,直接殺了她就好?!?/br>
    “不要落入仙族的陷阱,仙族人嘴里的‘愛’,不過是他們滅魔的工具,母親如此,她也如此,不要相信她,不要重蹈父親的覆轍。”

    他心中的畏懼和殺意就像是浪潮一樣,一浪接一浪地沖入她的意識之中,暮霜從未想過,重燭竟還會害怕她,他害怕她的眼淚,害怕她的觸碰,害怕她每一個向他表達愛意的字眼。

    暮霜隨著這些心聲,看到了一些零碎的回憶,看到了他的母親,看到了他父親死時的畫面。

    原來她的愛也能成為殺死他的利器。

    重燭感覺到指腹下手腕的顫抖,按在她脈門上的手指收緊了一些,心底泄露出的聲音被他竭盡全力地壓制下去,厲聲道:“你聽到了什么?”

    那些隨著心聲浮出來的畫面也隨之消散,他的心底霎時一片空寂,暮霜再也無法從中感覺到一絲一毫屬于他的心念波動。

    “沒什么。”暮霜回道,神識飛向那滴眼淚,張嘴一口吞下,與自己融為一體,從他心口之內(nèi)退出來。

    神識回歸自身的那一刻,那眼淚之中蘊含的痛徹心扉的情緒立即擊潰了她早就岌岌可危的心防。

    眼下的情緒和那滴眼淚之中絕望的情緒相疊加,她的情緒就如決堤之水,洶涌而出,控制不住地捂臉痛哭起來。

    重燭坐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就這么看著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