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徐寧只展示出身為學(xué)生的敬業(yè)，至于老師秉性如何，那不在她考慮之列，更不想走歪門邪道，去賄賂兩人幫她說好話——太多的銀子她出不起，太少人家也看不上，還是省省吧。

    到最后兩人不得不承認(rèn)，徐三小姐是她們帶過最優(yōu)秀的一屆學(xué)生，這不在乎她個人能力如何，而是三小姐那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態(tài)度，恰恰是最適合在宮中生存的。

    于是欣然回去復(fù)命去了。

    徐寧交上了滿分答卷，連王氏都對她另眼相看，誠意伯更不消說，連著幾日宿在杜姨娘房里——他覺得這便是最好的示好方式。

    可惜杜氏早已過了重溫鴛夢的歲數(shù)，反而悄悄告訴女兒，她覺得老爺最近有點(diǎn)力不從心了，或許該找個大夫瞧瞧。

    徐寧：噗！

    當(dāng)然不能跟娘說多慮，顯得她一個姑娘家懂得太多了，可在她認(rèn)知里，便宜爹這種歲數(shù)還能苛求什么呢？大部分的中年男人都是如此啊。

    反正杜氏也不圖那點(diǎn)事，適當(dāng)?shù)亩鲗櫨秃茏銐蛄?，睡素的還是睡葷的對她而言沒太大分別。

    眼瞅著伯府緊鑼密鼓張羅與靜王的婚事，家中忽然來了位不速之客，正是失蹤已久的大姑娘徐馨。

    她穿著整整齊齊，臉上也沒有半分愧疚之色，仿佛只是外出旅游了一遭，只頭上梳著的婦人發(fā)髻泄露了曾經(jīng)發(fā)生什么。

    王氏又驚又喜，忙不迭撲上去抱住徐馨，眼淚如斷線珠子般墜落下來，嘴里心肝rou的亂喚，只恨不便扒開她衣裳細(xì)瞧，但凡少一根頭發(fā)絲兒，她都會要了文思遠(yuǎn)的命！

    “你到底去哪兒了？知不知道娘這陣子有多擔(dān)驚受怕！”

    無論如何，回來就好。王氏摟著失而復(fù)得的女兒，又是哭又是笑，真情流露，瞧著著實(shí)令人肝腸寸斷。

    誠意伯的牙關(guān)卻咯咯作響，這個孽障，丟他的人不算，居然還敢腆著臉回來，他寧愿馨姐兒死在外頭，還能當(dāng)沒生養(yǎng)這個女兒！

    當(dāng)即大喝一聲，“取家法來！”

    王氏大駭，剛回來怎么就要動鞭子？她不忍瞧見女兒被抽打得皮開rou綻景象，忙上前架住丈夫，“老爺消消氣，這不是打一頓能解決的事兒！”

    又拼命朝徐寧使眼色，示意她幫忙求情。

    徐馨慌忙躲到柱子背后，似乎有朝門外逃的架勢。

    罷了，既然她是最終受益人，出出力也是應(yīng)該的。徐寧嘆口氣上前，“太太說得對，您要動手也請問清楚再說，看大jiejie戰(zhàn)戰(zhàn)兢兢模樣，總不至于這會子又將人嚇跑吧？”

    頓了頓，“而且，家里沒藤條了?！?/br>
    這才是重點(diǎn)，難不成拿燒火棍行刑？

    誠意伯：……

    第023章 寡斷

    王氏深知許多事拖著拖著便過去了，怎忍心女兒受片刻皮rou之苦？從小到大她都沒動過馨姐兒一指頭！

    于是一面朝徐寧使眼色，示意她安撫老爺，自個兒便帶著徐馨繞過花廳悄悄回后廂去。

    徐寧跟便宜爹沒多少共同話題，本來他也沒怎么疼過她呀！不過因利而合。

    好在靜王還是可以說道說道的。

    遂揀日前公主府中見聞娓娓道來，誠意伯果然聽得聚精會神，光是靜王與溫妃娘娘還不夠，若能與長公主也有所結(jié)交，對他的仕途將大有裨益。

    但長公主是個有錢的寡婦，外男不宜招惹，此事只好拜托寧姐兒去做。

    徐寧笑道：“我倒想幫爹爹的忙，怕人家怨恨我搶風(fēng)頭?！?/br>
    林嬌兒不就是個例？

    誠意伯沒當(dāng)回事，在他看來寧姐兒出身在那里，受點(diǎn)委屈也是應(yīng)該的，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

    徐寧冷笑，若徐婉被人指著鼻子挑釁，怕是便宜爹早就急吼吼出頭了吧——別看徐婉這會子禁足，那也是因她做了錯事，象征性地罰一罰，否則干嘛不請家法呢？

    徐寧道：“我不知林小姐受了誰的指使與我過不去，可她公然發(fā)難，擺明了沒把伯府放眼里，爹爹難道任由她踩到頭上么？”

    誠意伯好面子，受不得激，如此一說果然惱羞成怒，“混賬，我豈會怕他？”

    這說的當(dāng)然是永寧侯。子不教父之過，他可不會跟區(qū)區(qū)小女子過不去。

    試想那林寬同窗時便與自己不對付，仗著好家世沒少作踐他，雖然后來一樣承爵，可伯跟侯到底差了一等。奈何大家都在朝內(nèi)當(dāng)差，低頭不見抬頭見，也不好十分撕破臉。

    這回卻是他自己將靶子送上。

    誠意伯沉下臉，吩咐管事，“下個月林老夫人的壽禮不必送去了。”

    不還以顏色，還真當(dāng)徐家好欺負(fù)。此時在徐建業(yè)眼里，儼然演化成兩個家族的意氣之爭。

    徐寧放心了，不必她自己出手，林家也會約束好林嬌兒的嘴，不許她到處渾說。

    省卻多少工夫。

    未幾，大小姐歸來之事便已傳遍闔府。

    杜氏悄悄道：“怎么就她一個？”

    不是說跟文思遠(yuǎn)同時失蹤的么？

    徐寧莞爾，“娘，您把她想得膽子太大了。”

    真帶上文思遠(yuǎn)進(jìn)門，嫡母恐怕會立刻暈倒，況且文思遠(yuǎn)怎么敢回來？真這么干，便宜爹就不止請家法，而是拉去沉塘。

    現(xiàn)在好歹有一層遮羞布擋著，只說徐馨去莊子上養(yǎng)病，勉強(qiáng)還能擋擋外頭流言蜚語。

    杜氏難免為女兒緊張，“不會影響你跟殿下婚事吧？”

    “當(dāng)然?！被拭y違，誰敢抗旨，且看徐馨梳著婦人頭的模樣，便知她已決定一條路走到黑——王氏壓根不敢問她是否失身，只盡可能回避掉這個問題。

    可徐馨的歸宿無疑成了壓在每個人心上的大石。

    徐寧不管這些，她的終身大事都還沒解決，還顧得了別人？

    怎料嫡母卻鬼鬼祟祟來跟她商議——王氏不敢跟老爺提起此事，怕一點(diǎn)就炸，誠意伯早就放話，等寧姐兒出閣，便讓徐馨落發(fā)出家，伴著青燈供佛了此殘生。

    可王氏怎能放任女兒去當(dāng)姑子呢？若非如此，卻只好自盡。

    徐寧唯唯不語，其實(shí)只要肯出筆豐厚嫁妝，給徐馨另找樁親事并不困難，多的是貧寒子弟期盼上進(jìn)，但王氏顯然不滿足于此，她要的是門當(dāng)戶對。

    京城是沒辦法了，附近大都知根知底，唯有遠(yuǎn)嫁才最合適。

    而王氏想出的人選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她希望侄兒能當(dāng)這個冤大頭。

    徐寧都難免對王珂產(chǎn)生同情了，造了什么孽攤上這家子，雖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可嫡母提出的辦法未免太不像話。

    徐寧婉轉(zhuǎn)道：“表哥不會答應(yīng)的?！?/br>
    當(dāng)日靈巖寺人去樓空，王珂可是親歷者，他再單純，又豈會猜不到發(fā)生什么？

    然而王氏一意孤行，事到如今唯有娘家能幫她遮羞，她本就沒打算聽取旁人意見，之所以來找徐寧，只希望她別添亂罷了——六郎對寧姐兒多么言聽計(jì)從，若她攔阻，這事便黃了。

    徐寧當(dāng)然答應(yīng)，她跟王珂已然斷的干凈，犯不著再去人家面前挑唆。

    只她以為嫡母的計(jì)劃絕不會成功，卻不料王氏巧舌如簧，還真把二太太給說動了。

    大姑子的態(tài)度可謂極盡謙卑，只求她給馨姐兒一處容身之所，好生養(yǎng)著便是……作為補(bǔ)償，她愿意讓馨姐兒帶走一半的家產(chǎn)作陪嫁。

    這條件誰聽了能不心動！

    當(dāng)然王氏話里或許有水分，可哪怕只得三四成，也是金山銀山，這么一頭肥羊錯過未免太可惜。

    二太太遂坐到兒子床頭，諄諄對他講述這樁親事好處。

    王珂已然恢復(fù)飲食，只意態(tài)依舊消沉，每日呆呆躺著，不知身在何處。

    捕捉到徐馨這個名字時，他茫然轉(zhuǎn)過頭來，“大jiejie？”

    二太太道：“你馨jiejie被歹人誘騙，受了不少委屈，倘若咱們不幫她，她還能指望誰去？”

    王珂沉默下來，原來說的是婚事啊，可現(xiàn)在他覺得那些都跟自己很遙遠(yuǎn)了。張燈結(jié)彩，洞房花燭，夫妻交拜……得是跟喜歡的女子一起，否則，有什么趣兒？

    二太太只當(dāng)他介意徐馨失貞，忙道：“娘也不是勉強(qiáng)你與她在一起，你若不喜歡，娶回來當(dāng)個擺設(shè)便是，這還不簡單？”

    男人三妻四妾稀松平常，到時候娶幾房美妾，等生了兒子，挑個合適的記到徐馨名下，諒來她也沒什么話說。

    王珂感到很疲倦，渾身跟散架似的沒一處著力點(diǎn)，他懨懨躺回到被中去，懶得見人。

    二太太便當(dāng)他默認(rèn)了，六郎性情柔順，從來最聽她話，馨姐兒縱然驕傲點(diǎn)，去了晉州諒來也不敢拿喬，不怕她飛出手掌心去。何況有這么大的污點(diǎn)在，往后婆婆跟前如何抬得起頭？

    二太太越想越覺得這親事好極了，早先怎么沒意識到呢？當(dāng)然大姑子主動來提更好，求人總是要理屈三分的。

    這日徐寧從松鶴堂請安回來，正碰上一身新裝的王珂，較之日前頹唐，今日的他似乎多了點(diǎn)精神。

    徐寧含笑點(diǎn)點(diǎn)頭，“大jiejie在里頭呢?！?/br>
    徐馨最近往松鶴堂來得越發(fā)勤快，跟文老太太也變得親熱起來，祖孫倆時常一同用飯，叫誠意伯一面欣慰女兒懂事，一面又懷疑恐怕因文思遠(yuǎn)的緣故——老太太在其中到底充當(dāng)何種角色，有沒有為那兩人提供便利，這真是個迷。

    王珂聽她提起徐馨，便知道母親那個荒唐的主意她也聽說了，急急道：“三meimei……”

    徐寧溫和洗耳恭聽，“表哥但說無妨?！?/br>
    王珂話到嘴邊卻又給咽回去，只苦澀道：“三meimei，你最近過得好么？”

    又來了，潛臺詞還是“我過得不好”。徐寧見識過不少感情豐富的物種，但像王六這樣優(yōu)柔寡斷婆婆mama的真是少有。

    她不覺嘆了口氣，“表哥在意的便只是我么？怎不問問大jiejie在外如何，二jiejie禁足解了沒有？”

    因?yàn)槲抑魂P(guān)心你。王珂揚(yáng)起瘦削蒼白臉龐，凄然一笑，“是我疏忽了，謝meimei提點(diǎn)?！?/br>
    徐寧并非要教訓(xùn)他，“我只是覺著，人得先自愛而后才能愛人，六表哥這樣不思飲食，非但傷人，亦且傷己，我瞧著也難受?！?/br>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似乎是對愛情的絕妙贊譽(yù)。可人生不單單只有愛情這一件事，要考慮的多著呢。何況王珂還是王家二房獨(dú)苗，將來這一支都得靠他撐起，這樣自暴自棄怎么能行？

    王珂怔怔看著她。

    徐寧正色，“表哥，我希望你學(xué)會自己決斷，無論何時，都不要輕易妥協(xié)，大丈夫當(dāng)頂天立地，你說是不是？”

    也是婉轉(zhuǎn)勸他，別被長輩牽著鼻子走，就當(dāng)內(nèi)疚感作祟吧，徐寧還是希望他能娶個彼此情投意合的妻子——她這段一開始就是逢場作戲，不能算。

    而且嫡母出的主意一聽就不會成功，怎么能瞞著老爺進(jìn)行呢？還帶走一半家產(chǎn)，真想得出來！

    徐寧言盡于此，王珂卻仿佛仍有話說，好在不知從哪冒出的徐婉幫她解了圍。

    她笑吟吟道：“六表哥，你到哪兒去了？我正找你呢?！?/br>
    終日閑著無聊，便又托人從外買了不少話本子當(dāng)消遣，就等著六表哥這位說書先生上門，她連茶水都備好了。

    一面說著，一面警惕地望向徐寧：這人未免太貪得無厭，那頭纏著靜王，對六表哥也絲毫不肯放松，老天爺怎么不降道雷把她劈成兩半呢！

    眼看王珂張口結(jié)舌，再度陷入兩難局面中。徐寧笑了笑，抽身離去。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