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難得做筋骨，抄了一個(gè)時(shí)辰的佛經(jīng)，手臂酸脹，腰背也松弛了下來。她扭轉(zhuǎn)發(fā)酸的手腕，舒展坐麻了的雙腿。

    袍邊如云散開，輕輕拂過身旁一雙垂落在地的手。

    纖細(xì)的身姿，擋住了一半的燭光，像是一片云翳，投影在身旁靜坐之人蒼白的面上，輕輕晃動。

    朝露想要起身，卻覺身下倏地一緊。

    她回眸望去。

    光影泛泛，照得一旁的男子輪廓分明，如白玉雕琢般的俊美。

    他不是入定，而是似在昏睡。

    雙眸緊閉，檀口微張，那雙手骨節(jié)突出，手腕勁瘦卻有力，不知何時(shí)攥起了她垂落的衣角，揉在了錯(cuò)綜的掌紋之中。

    那手腕隱賁的青筋瞬間暴凸，手臂驟然收緊，猛力一拽衣角，將她整個(gè)人擁入懷中。

    作者有話要說：

    “噓——”佛子在做夢。

    什么夢？

    文案里的那個(gè)……

    【再強(qiáng)調(diào)下】女主人設(shè)就是妖女，文案有過排雷，手段就是這樣，會綠茶會白蓮花會心狠手辣，前期偏弱有憋屈，踩著男配一步一步上位，喜歡她的男人不止一個(gè)，后來被男主收歸他有。如果介意的讀者不必再看了。

    第13章

    洛襄又墮入了周而復(fù)始的幻覺中。這樣的幻覺，他此生已歷經(jīng)了無數(shù)回。

    像是夢，卻又真實(shí)得觸手可及。

    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火海，炙熱guntang，炎波浩蕩，吞噬眾生。

    佛經(jīng)上說，大千世界，愛欲如火，淵深似海?；鸷Ｖ?，癡愚眾生，生生世世流轉(zhuǎn)。千千萬萬人深陷熊熊火焰，情天恨海，因生愛欲，再生貪嗔癡，便有無妄輪回。

    幻覺中，他自身亦溺在其中，隨著洶涌而來的浪濤，漸沉漸浮。

    身下，赤紅的海面像是被鮮血浸染，一片一片映滿無窮無盡的世間百態(tài)幻影，被烈焰燃燒成灰燼，煙消云散，又周而復(fù)發(fā)。

    靡靡火海之中，他聽到一道熟悉的嬌聲：

    “襄哥哥，為何不敢看我？”

    他才意識到自己緊閉著雙眼。

    “你是佛子，也是人，是人就會有欲望。既有欲望，就需宣泄?！?/br>
    “何不與我一道，共赴極樂？”

    后來，那柔媚如絲的女聲漸漸染上悲音，聲如幽蘭泣露，猶如絕唱一般越來越沉，越來越低：

    “襄哥哥，你說佛渡眾生，我也是眾生，你為何不能渡一渡我？”

    “求佛，渡我……”

    那聲音越來越渺茫，像是陣風(fēng)散去，卻如風(fēng)中葦草，扎了根。一字一字，像是給他身體種下了蠱。那蠱生了根，想要沖破他意念的桎梏。

    他的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寰宇大荒，如同鴻蒙初開，火海滔天，不見佛國，不見彼岸。混沌之中，恍若有一株紅蓮，自赤潮的泥淖中生出。

    天地間，唯有那一抹初生的蓮瓣，一點(diǎn)點(diǎn)朱砂紅，是眼底僅有的亮色。

    那嫣紅的蓮瓣在不斷跳躍著。

    沒由來地，想要抓住這片獨(dú)一無二的紅，緊緊握在手中。由是，他探身朝前，伸出手去。

    火海中的一個(gè)吐著火舌的巨浪打來，他沉了下去，在泥淖中下墜，再下墜，陷落深淵。

    柔軟如云，香息繚繞。

    恍惚間，他聽到同一個(gè)聲音冷嗤一聲，嬌笑道：

    “襄哥哥，七情六欲的滋味如何？”

    “放手。我……才不要你救我?！?/br>
    火海熊熊燃燒，幻影上下顛倒，意識一片混沌，連記憶都盡是錯(cuò)亂，佛法救渡不了他的沉淪。

    他頭痛欲裂，身不由己，想停下來，卻只能在驚濤駭浪中隨波逐流。

    萬般折磨，刀山火海。就在他恍惚間，似有徐風(fēng)在指間拂過，香息拂過，他無知無覺地想要將那陣風(fēng)攥在掌心。

    是一雙小手握了握他的腕。

    柔軟細(xì)膩，暗香浮動。

    他下意識地捉住，用手掌反握住這雙手，緊緊壓了下去。那纖細(xì)的指尖微微一頓，柔軟的指腹在他掌心穩(wěn)穩(wěn)停留。他穿過那雙手的指縫，十指緊扣，深深陷在衣袍里。

    雙臂不斷收緊，再收緊。

    好像只要如此緊貼相觸，就能緩解，如同久旱逢甘霖。

    耳際，嬌俏的聲音有幾分猶豫，怯生生地傳來：

    “你、你這是夢魘了。我為你誦經(jīng)可好？”

    他沉滯的眼皮動了動。

    燈火粲然，人影朦朧，只可見窈窕輪廓，口吐經(jīng)文，音色朗朗，如瓔珞敲冰：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shí)，照見五蘊(yùn)皆空，渡一切苦厄……”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遠(yuǎn)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夢中的火海漸漸消弭而去，燥熱退散，身間清凈，心境平和。他神思漸漸恢復(fù)清明，復(fù)又閉了眼，睡了過去。

    ……

    洛襄醒來的時(shí)候，幻覺和那道為他誦經(jīng)的人影都已散去。

    佛殿冷如冰窖，寂寂無聲，燃了一夜的殘燭化作一灘淚冢。

    空蕩蕩的書案上，一卷《楞嚴(yán)》的書頁被風(fēng)翻動，一旁零散著他抄了一半的經(jīng)卷。

    他壓下心底的悵然若失，坐回了案前，照舊提起筆。

    手指凍傷，僵硬無比，每每落筆，火辣辣的疼。他心無旁騖地繼續(xù)抄經(jīng)，卻也寫得不慢。

    俄而，門外傳來人聲。殿門“轟”地一聲打開。

    “師兄，你醒了！”是緣起欣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