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將軍，我的軍令，你敢不聽么？”少女嬌嗔道。

    男人愣神，垂著頭，聽話地先是解開了盔甲、袍衫，最后只剩下里衣，包裹著精壯結(jié)實(shí)的胸腹，便停住了。

    少女笑得花枝亂墜，鴉云般的烏發(fā)披下來，散在半裸的香肩，醉酒后的媚態(tài)渾然天成。她輕聲道：

    “再脫呀?！?/br>
    笑著笑著，她又舉頭閉眼，猛灌了一口酒。

    再睜眼，眼前本是正在褪衣的男人卻消失了。

    她茫然地旋身一看，庭院里已是空無(wú)一人，方才與她嬉鬧的男人們一個(gè)個(gè)都不見了。

    她瞇了瞇失焦的眸子，一片玉白的袍角緩緩移入眼底。

    洛襄立在她身前，沉眉斂目，低聲道：

    “回房去?！?/br>
    眼前的女子用力地?fù)u搖頭，嗓音有些可憐的沙啞：

    “不回。我要去找三哥?！?/br>
    聞言，洛襄面色微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晦暗不明：

    “你醉了。不可胡言?！?/br>
    “我沒醉?！彼矒P(yáng)起頭，不屈地仰望著他，忽而似是想要與他平視，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音量提高了幾分，“三哥是不可能死的。他絕不會(huì)拋下我的。我要去找他！”

    洛襄袍袖中的手攥了攥，沒有伸手去扶她。他背轉(zhuǎn)身，低聲道：

    “我派去烏茲的人來回報(bào)，洛梟已下葬烏茲王陵，和你父王葬在一處……”

    “你想要求證之事，我已派人潛入烏茲王陵查探，”他頓了頓，從懷袖中取出幾片燒焦的衣料和一柄金雕匕首，遞到她面前。

    朝露望著他手中的洛梟遺物，神色呆滯，目中空空茫茫。

    她最后一絲殘存的希望也破滅了。

    “撲通——”

    下一瞬，她趔趄一步，向后仰倒，徑直跌進(jìn)了池子里。

    池水不深，只淹到她腰側(cè)，柔軟紗裙浮在她身前，宛若開蓮。

    洛襄回身，袖中的手展了展，沒有伸出去。只見她長(zhǎng)睫掛滿晶瑩水珠，不知是池水還是淚水，玉面被水浸潤(rùn)得愈發(fā)蒼白，滿目清光，凝望著他，低泣一聲：

    “我沒有三哥了?！?/br>
    沒由來地，他的心跟著抽動(dòng)了一下。

    洛襄沒有將稟報(bào)的洛梟喪事再說下去，忍不住對(duì)著池水中的她微微俯身，問道：

    “可以自己上來？”

    她只是大滴大滴地落淚，沒有作聲。他扯去身上袈裟，一步步淌水下池去尋她。

    一陣清涼落在面上。是她倏地抬手，撩了撩袖子，朝他潑了水，掙扎著逃離他的桎梏。

    洛襄沉眸，任由面上的水自頸側(cè)一滴滴滑落，勁臂一揮，將水中已是衣衫透明的女子裹進(jìn)袈裟，一把撈了起來。

    女子身體輕如鵝毛，毫不費(fèi)力就擒在身側(cè)，他淡淡道：

    “鬧夠了么？”

    “咳咳——”

    一時(shí)力道沒控制好輕重，她嗆到了水，酒后發(fā)熱的面靨被水浸濕，沁出一層?jì)善G的薄紅來。

    她蹙著眉頭，有幾分委屈，頭上發(fā)間都是池子里的落花瓣。烏黑的發(fā)絲貼在頰邊，發(fā)尾還在滴水，連帶著小臉都像浸在水霧里朦朧。

    兩人隔著一層袈裟，也將他貼身的僧袍半邊漉濕，一片絲涼。

    他將她放在庭中的胡榻上，想要叫比丘尼過來替她收拾，轉(zhuǎn)身欲走。

    “對(duì)不起。”女聲喃喃道。

    洛襄腳步頓住，輕輕拂了拂濕透的袍袖。

    她確實(shí)是喝醉了，在榻上東倒西歪，坐都坐不住，說話如同囈語(yǔ)：

    “我目無(wú)寺規(guī)，喝酒yin樂。佛子該趕我出去了吧？”

    洛襄沉默不語(yǔ)。

    她的這點(diǎn)小心思，他又怎會(huì)看不透。不過想借著肆意妄為惹惱他，逼他將她趕出佛寺。

    可他清修多年，不僅心無(wú)波瀾，不生情緒，而且耐心也極好。

    她的聲音細(xì)得像是香篆里飄出來的煙氣，風(fēng)一吹就散了。

    “我不想一生一世留在這里。我不屬于這里……”

    “佛陀的考驗(yàn)，佛子的劫難，這些是你為了救我護(hù)我，編造出來的對(duì)不對(duì)？”

    洛襄垂眸，沒有回應(yīng)。

    劫難一事，半真半假。他此生的劫難，就是每逢月圓，夢(mèng)中那個(gè)場(chǎng)景，那顆不斷跳躍的蓮瓣紅痣，如烈火焚心，備受煎熬。

    此時(shí)此刻，他低垂的眸光里所見，皆是虛妄的真實(shí)。裹著她的袈裟緩緩落地，玉體漉濕。雪脯半露，衣襟隨風(fēng)搖曳。

    風(fēng)若再大些，就能吹散開去，將風(fēng)光盡數(shù)展現(xiàn)他眼前。

    那里，是否有他夢(mèng)中的那顆紅痣？

    昨夜，他抵住了魔王的誘惑，始終沒有撩開她的衣襟一探究竟。

    此刻，他渾身凝滯僵直，倏然轉(zhuǎn)過身去，終是別開了目光。

    自烏茲王庭始，他想過揭曉答案，卻又懼怕最后的真相。

    在他沉吟之時(shí)，少女已斂衣赤足行至他身前，洶涌的酒氣混著一絲幽香撲在他面上。她歪了歪頭，秀氣的眉峰挑起，定定地望了他一會(huì)兒，忽又醉醺醺地笑了一聲。

    “什么考驗(yàn)，什么劫難？……襄哥哥，萬(wàn)一我真是你的劫難，你就不怕嗎？”

    洛襄淡淡回望身前的女子，神色一凜，遽然抬眸。

    她白里透粉的指尖如編貝，在他眼前虛虛一晃，被酒水浸潤(rùn)的唇一張一合，光澤鮮亮：

    “那一夜在烏茲王庭，你喝了那酒，我也喝了，你不肯，我便求你、求著求著，你便肯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口齒含混不清，逐漸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