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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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局變更之時(shí),最是兇險(xiǎn)異常。 她掠過那些謀逆之人之時(shí),卻見王兄放開了她的手,將身上的披風(fēng)罩在她面上。 下一瞬,他手起刀落,為首之人頭顱落地。他的親衛(wèi)也隨之揮刀,其余謀逆從犯來不及驚呼,也已一命歸西。 大片的鮮血濺在他罩在她面上的氅衣間,模糊了她的視線。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殺人。雖蓋著氅衣,未曾親眼目睹。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穩(wěn)住氣息,他又牽起了她的手,依舊溫柔地將她輕輕按在王座上。 他轉(zhuǎn)過身,仍在淌血的刀刃緩緩歸鞘,朝著殿內(nèi)其余瑟瑟發(fā)抖的朝臣,高聲道: “吾妹昭月,乃先王血脈,王位非她莫屬。何人還要阻攔?” 此語一出,大殿中所有人朝她屈膝跪拜,俯首稱臣。 在宮變之夜,王兄將她推上了王座。 她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俯視著底下跪地的臣子,身旁是守護(hù)著她的王兄。她心中激蕩,懷袖中的手,始終緊緊牽著他的手。 她感到,王兄的手也在隱隱發(fā)抖,卻牢牢將她握著不放。 從此,她成了高昌國主。她病弱的王兄成了守護(hù)她的大將軍。 從此,她也再沒有見過王兄臉上,從前那般干凈明亮的笑容了。 從此,他身上的殺氣,終年不絕。 只有在見到她時(shí),那殺氣收斂著,卸甲穿著一身干凈的袍衫,曾經(jīng)浸滿鮮血的手指修長白凈,如幼時(shí)那般為她綰發(fā)。 大將軍的威,是靠敵人成堆的血rou一點(diǎn)一點(diǎn)立下的。 朝野總有人不服,伺機(jī)而動,妄想從這對看似青澀的兄妹身上撕下一片rou來。 直到北匈大軍來襲,奪下王城數(shù)月有余。王公貴族攜家眷細(xì)軟避入深山逃竄。 唯有昭明領(lǐng)著剩余的高昌王軍奮起奪城。最后帶著不足百名的騎兵突破近萬北匈軍的包圍,以血rou相搏,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 后來,他孤身一人,立在城墻的死人堆上,雙眸猩紅,甲裳浸赤,面上血污,不辨容色,猶如無間煉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陷陣之志,無死有生。 尸山血海,一戰(zhàn)成名。 之后,戰(zhàn)神之名響徹西域,一呼百應(yīng),戰(zhàn)功赫赫。 世人皆傳,戰(zhàn)神昭明,乃是羅剎托生,暴戾嗜殺。高昌上至王族下至平民,對他敬若神明。 唯獨(dú)她知曉,王兄堅(jiān)硬無比的鎧甲之下是日漸消瘦的身軀,箭傷刀傷里的血rou腐壞到愈合又崩裂,用一層又一層的紗布,越來越厚重的甲裳包裹掩蓋。 她每每看到,心痛難忍,對著那些傷口落淚,而他只是斂起衣裳,皺了皺眉,輕撫她的發(fā)頂,笑著對她說無礙。 在他傷還未痊愈之時(shí),北匈三萬大軍在王城三十里外集結(ji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奪了王城周邊交河城等重鎮(zhèn),直逼王城。 這一回,昭月穿上了他的甲胄,立在風(fēng)起云涌的城樓上,執(zhí)意要領(lǐng)兵出城: “王兄,你撐不下去的,讓我去!自小,我就比你更有資格當(dāng)大將軍!” 他握著拄地的刀,緩緩起身。長發(fā)覆蓋住他英俊的臉,她看不清他的神容,只聽到他笑道: “你是高昌的國主。你若死了,高昌一樣落入他人之手。九泉之下,你讓我如何去見父王母后?” 最后,還是他領(lǐng)兵出城了。 臨去前,昭月將象征國主的鏤金面具覆在他面上,威脅他不準(zhǔn)死: “王兄,從今往后,我將面具予你。你活著一日,高昌便在一日。你若是死了,高昌也就沒了。你給我活著回來!” 他聽了,仍是笑了笑,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隔著他冰冷如霜雪的甲胄,她感受不到他身體的溫?zé)帷?/br> 他一騎飛塵,身后僅存的高昌王軍跟著他出城,所有人抱著必死的決心奔赴,馬蹄聲悲壯如歌。 這是高昌對陣北匈最為慘烈的一戰(zhàn)。 全軍幾近覆沒,荒原之中四處都是散落的高昌王軍的黃金甲胄,還有斷肢殘腿,被禿鷲啃噬的糜爛骨rou。 戰(zhàn)神昭明又一次擊退了北匈軍。他回城的時(shí)候,在馬上戴著面具,身姿昂揚(yáng)英武,受萬民歡呼。 一入王宮進(jìn)入內(nèi)殿之時(shí),他整個(gè)人像是被砍伐的參天大樹,一頭栽倒在地上。 病榻上,他身上的甲胄十人壯士都脫不下來。 只因,他意識沉沉,不認(rèn)得人,卻始終死死捂著不肯讓人卸他的甲。 戰(zhàn)場上,北匈的鐵蹄踏碎了多少鐵衣,碾沒多少血骨。身上的甲胄是他生還的唯一指望。他只記得自己要活著回來,不能舍棄甲胄。 甲胄被徹底撕開的時(shí)候,她仿佛聽到血rou模糊的聲音。 他渾身上下沒一塊好rou,骨骼斷了數(shù)十處,傷重得說不出話,喉嚨里發(fā)出模糊的聲音。唯有她能聽清,他在喚她的小名: “阿月,阿月……我活著回來了,你別怕?!?/br> 昭月哭得泣不成聲。 高昌王族世代修佛,她在佛殿里,朝著那尊金身佛像跪拜叩首,頭顱一下又一下抵在冰涼的文殊蘭地磚上,直至額心磨出了血痕。 她一遍又一遍地抄寫佛經(jīng),黑墨不夠,用指尖血滴下,一字一字向神明許下她渺小的祈愿。 只要能將他留下來,她什么都愿意拿來交換。 可是,御醫(yī)都說他活不過今夜。 昭月屏退了所有人,雙眸通紅地跪倒在榻前,握著他的手,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立下生死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