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現(xiàn)在竟這樣輕易地,在這個無名的女俘手下死而復(fù)生了。 驚愕之余,他不禁再度打量起這個女子來。 她衣衫襤褸,柔弱無力,斑駁的血跡遍布她一身白衫。凌亂裂帛已掩不住她如瓷器一般皙白的肌膚,其上蜿蜒著數(shù)道凌厲的鞭痕,許是在俘虜?shù)乩卫锸艿男獭?/br> 瘦削的肩上有道大傷,是他那日擒她之時故意射偏的一箭。 此刻,箭傷已全然裂開了,她的肩頭已僵硬得抬不起手來。鮮血沿著一截玉臂流下,落在她皙白的皓腕之間。 可她好似渾然不知傷痛為何物,只是定定望著他,眸光像是遠(yuǎn)隔著山海,飄忽不定。 望著望著,蜷長羽睫下的那雙眸子,漸漸浮現(xiàn)出了若有若無的笑意,好似在引他入彀,不斷攝他游離在外的心魂。 “如此,殿下可否免我死罪?”她的聲音堅韌有力。哪怕方才在大帳中,眼含淚光跪地求著他,也總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叱炎撤回目光,淡淡道: “本王一向賞罰分明。待他真的如你所言痊愈后,免你死罪,許你恩賞?!?/br> 辰霜愣了半晌,有些猶疑地問道: “什么恩賞都可以嗎?” 葛薩踱著步子,走到她面前,仰著頭笑道: “殿下既然開口了,必是金口玉言。你要何恩賞?是想要自由民的身份,還是要金銀珠寶?” 叱炎狠睨了葛薩一眼,葛薩閉上了嘴。 五色的經(jīng)幡忽被陣風(fēng)吹起,輕拂頭頂,二人站著不動,此間闃寂,都似在等她回答。 辰霜抿唇,沉吟了片刻。 俄而,她驀地抬首,發(fā)冠的絲絳隨風(fēng)揚起,與烏發(fā)纏在一起,繞過她玉雕般的頸間。 帳內(nèi)晦暗,而她黑白分明的眼中,似有流光瀉下,明澈清亮。 “殿下可否……” 她盈盈開口,卻停頓在了句中,眼尾的余波藏著一道狡黠的暗光。 預(yù)警一下,我的男女主兩人加起來大概一千八百個心眼~嘿嘿~ 第4章 交鋒 辰霜話到嘴邊,故意停留,偷瞄著身旁卓立的男子,眸光恰好撞上他探尋的目光。 四目相對,猶如利刃交鋒。 “但說無妨。”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似猛禽在側(cè),在促人開口。 她深吸一口氣,道: “可否讓我留在殿下身邊?” 冥冥之中,似有注定。她本想出逃,拒絕和親回鶻的天意,卻陰差陽錯之下來到了回鶻王庭。 而甘州回鶻,已成了大唐邊境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她心想,萬一尋得若干機(jī)緣,遏制回鶻崛起,沒準(zhǔn)可以為大唐換得一絲喘息的時機(jī),也能順勢挽回自己淪為和親公主的命運。 況且,危險之地便是最安全之所。長安的人萬萬想不到,她竟會在回鶻。如此,便可輕而易舉地擺脫追兵了。 她雖貴為公主,向來無從選擇之權(quán),更何況婚姻大事,從來不過是高位之人的籌碼而已??山翊危胍俨徊?。 心中幾縷輕淺的心思入細(xì)流涌動,匯成滔天巨浪,終將理智顛覆。 這是她潑天豪賭。 她要留下來,留在回鶻王庭,留在此人的身邊。 因為深深心底之下,她仍存有一絲僥幸。 哪有只有千萬中之一的可能,她也想摘了眼前這個男子的面具一看究竟:在那之下,會不會藏著她當(dāng)年墜崖的少年郎呢? 被這般妄念攛掇之下,她不禁笑自己淺薄,竟就此失了要求自由身的機(jī)會。 無怪乎佛經(jīng)里說,愛欲之人,猶如執(zhí)炬,逆風(fēng)而行,必有燒手之患。【1】 她不自覺又望向了那副陰冷無比的玄鐵面具。 男子逆光而立,玄黑的身影透著一圈斑斕的柔光。他應(yīng)得從容,似乎并未猶豫: “既如此,便允你為我?guī)ぶ信伞!?/br> 他的聲音依舊沉靜,聽不出一絲情緒。倒是一旁的葛薩,蹙眉不語,目光復(fù)雜,對她這一要求別有一番思量。 辰霜謝恩后,目送二人一前一后離去。她凝視著他們的背影,見叱炎似是低語了什么,葛薩回首,轉(zhuǎn)身又向她走來。 “喏,收拾下肩膀上的箭傷吧?!彼蛩龗伋鲆黄渴裁礀|西來。辰霜接過一看,是祛風(fēng)止血的傷藥,還是草原獨有的藥草精細(xì)磨就而成的,散著一股異域的清香。 方才情急,都忘了查看下那處裂開的傷,現(xiàn)下反應(yīng)過來,她才感覺到傷口撕扯一般疼痛難忍。 葛薩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指著幾步外的帳子道: “那里有巫醫(yī),讓他們幫你看看。雖比不上你們中原醫(yī)術(shù),但這點小傷,還是治得的。” 辰霜頓了片刻,有些遲疑地試探道: “我粗通漢家醫(yī)術(shù),平日是否能可與他們一道行醫(yī)?” 葛薩聞言,雙手抱胸而立,壓住了散落在前的幾縷蜷曲棕發(fā),上下打量了她一通,道: “沒想到,你還有一副仁心。你既然想,只要不亂來,殿下應(yīng)是不會怪罪的?!?/br> 辰霜謝過葛薩,將這瓷釉小瓶握在手心,背身向巫醫(yī)帳中走去。 *** 叱炎走出帳外十步開外,敏銳地回頭一望,看到身旁一臉欲言又止的葛薩,不由皺眉道: “想說什么?” “殿下,真的要留她在身邊嗎?唐人一向陰險狡詐,此人來路不明,若是隴右軍故意派來的……會不會是隴右軍師的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