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一向開放，此情此景，必是取那上策。卻不想她一漢人，竟如此剛烈，寧肯自殘，也不愿取那最為穩(wěn)妥的法子。

    不知為何，他心中凜然起了一股惱火，騰涌上了臉。

    “殿下，藥煎好了?！睅ね鈧鱽砦揍t(yī)的聲音。

    “端進(jìn)來?！边逞醉樍隧槡?，喚他進(jìn)來。

    巫醫(yī)恭恭敬敬地端著藥入內(nèi)，看到滿地血污，一片狼藉，嚇得后退一步。

    叱炎穩(wěn)穩(wěn)地?fù)破鹉峭雽⒁钩龅臏?，舉到辰霜眼前。

    “不喝？”他皺眉。

    辰霜這才遲鈍地放開匕首，雙手從他手中接過藥碗。

    趁她一飲而盡間，叱炎收走了那柄匕首。

    再刺下去，那雙救人的手就要廢了。

    這個一向眉眼靜篤的女子，哪怕飲了情酒，藥性侵體，也是萬般內(nèi)斂的，在這克制之中略有一絲稍縱即逝的情-欲，卻能挑起男人的滔天巨浪。

    她飲畢，雙目空洞，似是看到了巫醫(yī)，對他喊了一句：

    “勞煩幫我，拿一桶冰水來！”

    巫醫(yī)聞言一震，好言勸道：

    “姑娘，你渾身傷口未愈，要是用冰水會復(fù)發(fā)潰爛的啊！”

    “拿冰水來！”她聽而不聞，只是不斷重復(fù)著這句話。

    叱炎何時見過一個女奴發(fā)號施令。她滿身鞭傷，肩頭的箭傷也還凝著血斑，卻一副大義凜然，寧死不折的樣子，宛若一只破碎的青白瓷瓶。

    “沒聽見嗎？給她冰水！”叱炎面若寒霜，對著愣神的巫醫(yī)斥道。

    不消片刻，數(shù)桶冰水和浴桶便被送入帳中。

    “還請殿下回避?！背剿硨χ?，音色是一如既往的矜冷。

    我的男女主不會因為藥物作用而交合的哈，肯定是要后期身心交付，再靈，rou，合，一的~

    第10章 謎面

    叱炎頭也不回地出了帳子，耳畔傳來帳內(nèi)嘩嘩而下的流水聲，以及極其細(xì)微的痛嘶聲。

    他的思緒，似停留在那帳中，悠然忘歸。

    方才，她倚偎在青灰色的氍毹之中，像是一只他剛捕獲的小獸。皎玉般的面容還帶著干枯的血痕，粘著幾縷汗?jié)竦那嘟z。嬌軟的身子，一觸便會渾身顫抖。

    明明看起來孱弱不堪，卻神色凜然，令人不可妄念。

    但一想到她說，要摘下他的面具，叱炎的脊背便生了一陣惡寒。

    這張面具是大可汗救他那日賜下的，勒令他終身不得摘除。他亦十分清楚：以他的身份，僅僅靠戰(zhàn)場出生入死而獲得今日的地位和榮耀，與這張面具脫不了干系。

    這張御賜的面具，是他的立身之本，也是他的命門所在。

    而這個漢人俘虜，竟要一睹他的真容。

    這無異于要取他的性命。

    對她的身份，他早在心中已轉(zhuǎn)圜了無數(shù)種可能。

    是大可汗派來試探他的嗎？還是宰相希烏故意挑釁的把戲？抑或是，涼州城里那群漢人用來離間的jian細(xì)？

    出離憤怒之下，他剛才差點動手?jǐn)Q斷那截纖弱的脖子。

    可看到她胸口的疤痕，他卻驟然收了手。

    他竟由著自己心生好奇，去探她那處傷口。不曾想，卻被淡漠拒絕。她捂著胸口，十指掩住了那幾處疤痕，眉頭高高蹙起，目中似有嗔意，像是護(hù)著一件心頭至寶。

    如此隱秘，必是有疑。

    而他一看到那些傷痕，腦中似被劈裂一般的刺痛。記憶像是被撕扯開來，里面卻只見一片空白。

    他不得解。只道是今日飲了酒。酒色作祟罷了。

    叱炎立在帳外，任由漠北寒風(fēng)拂起他有些凌亂的鬢發(fā)，吹得他有了幾分清醒。一側(cè)身便看到葛薩提著夜燈尋來。

    夜深，寒風(fēng)愈演愈烈，葛薩走來的時候不由攏緊了身上的大氅，卻見他的殿下只著單衣，襟前散開幾顆結(jié)扣，露出酒后的酡色一片。

    殿下一向酒量極好，今日怎么這般上頭。

    他小聲嘟囔了一句：

    “殿下去那女奴帳中了？”

    叱炎冷瞥了他一眼，沉聲道：

    “讓你辦的事如何了？”

    “我正要說此事。我連夜往返涼州，馬都跑死了一匹，殿下以為為何？”葛薩輕笑，邀功似的湊近了一些，瞧著左右無人，便從懷中掏出一卷畫紙，指予他看。

    叱炎接過畫卷，稠黃色的薄紙展開，上面描摹著一個女子，容貌妍色無雙，高束發(fā)冠，身披大氅，腰間別著一柄短小的匕首。畫中央鐫著一對明眸，尤為奪目。明眸之下，一顆淚痣，猶如滴墨紙上，畫龍點睛。

    一個時辰前，同一雙眼，還在他身下熾烈而又悲戚地望著他。

    “涼州城內(nèi)外都有她的畫像。隴右軍在尋她，最遠(yuǎn)的一隊，已快到甘州了?！备鹚_小聲稟道。

    “陣仗倒是不小?！边逞椎哪抗鈴漠嬀砩铣坊兀o接著問道，“可有查出，他們在尋的是何人？”

    “隴右那些尋人的將士，派出來的都是精兵，油鹽不進(jìn)，口風(fēng)很緊，套不出話。我不敢貿(mào)然出動，怕打草驚蛇，還得再花些功夫?！备鹚_撓了撓頭，瞅了瞅寒風(fēng)中巋然不動的叱炎，補道，“我還問了我們營中的幾個隴右軍戰(zhàn)俘?？上Ф际切┫碌缺瑳]人見過畫卷上的人?！?/br>
    “有點意思?！边逞讖男渲刑统鰪乃种袏Z來的匕首，指腹輕撫著鞘上陰雕的銀灰紋路。

    中原人的匕首，短小精悍，應(yīng)是根據(jù)她身形特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