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她想救下所有人,但她亦有私心。河漠部之人,握在手中為人質(zhì),遠(yuǎn)比死了更有用。 鋒刃隨著帛羅顫抖的手,一點一點割開她雪頸間的皮rou。 辰霜垂下眼皮,靜靜等待。 “啪嗒”一聲。 喉上的冰涼散去。匕首掉落在地。 帛羅遲遲沒有下手,最終還是泣不成聲地扔掉了匕首。她用血紅的嫁衣抹去了雪腮間的淚水,道: “你于我,有一飯之恩,我帛羅,不殺恩人。但,你也別想我承你的情?!?/br> 還未等辰霜反應(yīng)過來,帛羅將手中的細(xì)繩一甩開,向氈房外跑去。 不好,她要逃走。 辰霜掙扎著起身,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收回匕首后,追了出去。 蒼茫的草原上已起了大霧。郡主的氈房在河漠部的最里頭,眾星拱月一般。離河漠部大門還有一大段路。 帛羅出了門,頭也不回向馬廄狂奔而去。 她心中被無盡的悲傷淹沒的殘存理智此刻浮了上來。她不要做人質(zhì),她只要騎上她最愛的那匹快馬,就可以逃離這里。等她來日強大起來,再回來報仇,替阿耶,替河漠部,殺光今天在場的所有人。 她不住發(fā)抖的雙手成功地握住了韁繩,雙腿已搭在了踢蹬之上。她的騎術(shù)是阿耶親手教的,只要她的馬跑起來,連天上的蒼鷹都追不上她。 辰霜奔到營門口,先是看見了遠(yuǎn)處一匹白馬上飛駛離去的帛羅,再向身后一望。 數(shù)道玄色身影已嚴(yán)陣以待。神色肅然的叱炎已從親衛(wèi)手中接過長弓,搭箭在上,瞄準(zhǔn)了逃逸的人質(zhì)。 辰霜飛撲過去,半跪著一把拉住叱炎執(zhí)弓之手的衣袖,顫聲道: “請殿下饒命,不要殺她。她對殿下有用!” 叱炎垂眸。 膝前的女子雙手冷若寒冰,雪膚煞白,眼眶濕紅,素手緊緊擰著他的袖邊。她低聲哀求著,眼角凝著的一滴淚水固執(zhí)地遲遲沒有落下。 脖頸上新添一道長長的刀痕還溢著血珠,她卻渾然不覺。 就這樣心軟了,沒由來的,為她一步步退讓。 叱炎忍著殺意,隨手將弓箭扔給了一旁的葛薩,道: “你來。把她撿回來,這次給我看好了。再跑,殺無赦?!?/br> 語罷,叱炎單手?jǐn)堖^正纏著他衣袖女子的細(xì)腰,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大步走進(jìn)了她的氈帳。 帳內(nèi)燒著燈火,炭火已熄,與外頭一般寒冷。 他聞著懷中之人發(fā)間散出的幽香,把人輕輕放在了矮榻上,最后嘆了一聲: “為什么你身上會有那么多傷?” 辰霜沒有答他。她感受到了眼前男人正克制著涌起的怒火。總不能說她剛被帛羅制住了,又被奪了匕首,還差點被一刀砍死。她只是冷得縮了縮身子,延頸向帳外探去。 此刻她心中只關(guān)心著帛羅,想要看看葛薩將她帶回來沒有。雖然她預(yù)感葛薩射箭應(yīng)是會留了分寸,不會重傷了帛羅。但她未親眼所見,仍是捏了一把汗在手心。 叱炎將她直接抱到膝上,按住她不斷晃動的肩頭,替她擦去了玉頸上的血痕,一邊沉聲說道: “你以為你以一己之力救下河漠部的人,他們就會感激你嗎?” 辰霜因帛羅之事心煩意亂,嗆他道: “我從不需要別人感激。我只行我自認(rèn)對的事,無需他人指摘。” 叱炎上藥的手慢了下來,嚴(yán)厲的黑眸睨了她一眼。他放下藥瓶,緩緩道: “到底該全殺了,一了百了,永絕后患。” 辰霜急急拽住他的胳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溢滿了憂慮,道: “河漠部的人殺不得。屠殺殆盡只會對殿下百害而無一利?!?/br> 叱炎心中了然。她的想法,出人意料地與自己不謀而合。 他薄唇揚起一絲笑意,手掌一伸,抵在她光潔的下顎,緩緩抬起,漫不經(jīng)心地繼續(xù)為她頸部的傷口涂藥,嘴上問了一個已知答案的問題: “為何?” “大可汗派兵追來,殿下可有想好對策?”辰霜被迫揚著頭,微涼的藥膏沾在肌膚上有些酥癢。男人溫?zé)岬闹父箷r不時拂過她的肌膚,她想要往后縮,卻被他修長的手指制住,動彈不得。 她啞著聲音接著道: “大可汗要殿下出兵河漠,又為何要擒我質(zhì)子?怕的就是殿下侵吞河漠部后擁兵自重。殿下本已與大可汗達(dá)成一致,有如兩邊秤砣相平?!?/br> “現(xiàn)下我已逃脫,局勢失衡,以大可汗之疑心,必要先發(fā)制人。此時若是殺盡河漠部諸人,殿下便失去傍身的籌碼,境地危矣!” 叱炎抹勻最后一處藥膏,松開了她的下頷。 明明懷中是溫香軟玉,可她口中所言之事,卻字字如芒刺背。 他不喜她以這種生冷的口氣與他闡述事實,分析利害。聲聲入耳,毫無情愫,只是為了趨利避害。 沉眉間,衣袖又被拽住了。他抬眸看她,眼前的女子端著一臉專注又誠摯的神情,對他緩緩道: “還有……屠盡一整個部落之事,我不希望殿下做?!?/br> 叱炎心中一動,并不言語,聽她接著說道: “我不想殿下背負(fù)如此罵名。殿下分明不是冷血無情之人?!?/br> 他聞言,唇角滿意地勾起,抬手輕輕刮了一下她翹挺的鼻尖,學(xué)她刻意板著臉道: “我只行我自認(rèn)對的事,無需他人指摘。”語罷不管她愣神的表情,又為她包扎起手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