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shí)此刻，她只要在走一步，上前摸一摸他的臉龐。就只差一臂之距，便能最后確認(rèn)了。

    他究竟，是不是她的長(zhǎng)風(fēng)。

    時(shí)間仿佛在此處停滯不前。她怦然的心跳仿佛成了這闃靜中唯一的響動(dòng)。離真相越近，她的手卻抖得越來越厲害。

    豈料，回過神來的叱炎猛然甩開了她向他伸出的手，冷冷道：

    “你以為，我還會(huì)信你這些玩弄人心的把戲嗎？”

    他俊美的臉上兀然露出一抹慘淡的笑意。

    他以為的情深，不過是她的錯(cuò)認(rèn)。

    他以為的重逢，不過是她的陰謀。

    叱炎仰面朝天一笑，又兀自搖了搖頭，赫然拔刀指向她纖細(xì)的脖頸，道：

    “今日，我眼睜睜看著你從我身邊逃向城門，你可知那刻我想做什么嗎？”

    辰霜微微抬起了下顎，以抵抗他的刀鋒，玉頸上延，隱約可見皮下幽藍(lán)的血脈。絕美的下頜線在昏暗中劃過一道矜傲的弧度。她的聲音反而比方才更加平靜，并未有一絲一毫的懼色：

    “你想殺了我，所以才射出了那支黑羽箭。”

    “是?！边逞讘?yīng)聲，聲音帶著幾分嘶啞，“我心里動(dòng)過一瞬的念頭，但如你所見，我始終下不了手?！?/br>
    他仰頭望著石壁上蜿蜒而下的水痕，心如覆水難收。他輕聲訴道：

    “今日，我看著城墻上飛出一支箭，我心中已有預(yù)感。那支箭從你頸側(cè)擦過，幾乎只差分毫，就可取走你的性命。我才恍然大悟。這是一招險(xiǎn)中求生?！鳖~間有些凌亂的碎發(fā)遮住了他低垂的眉眼，他自嘲般勾起了嘴角，搖頭道：

    “我以為，你對(duì)我還存有幾分情意。可你原來，寧愿抱著死的決心，都要逃離我身邊?！?/br>
    黑暗中，不知是誰輕嘆了一聲。

    叱炎低低道：

    “你這顆心，我自始至終怎么都捂不熱。罷了，我知你一開始來到我身邊，不過是為了你那個(gè)情郎?！彼词盏叮眢w卻靠近她，空著的那只手緩緩抬起，指尖落在她眼角的那顆淚痣上，又忍不住習(xí)慣性地勾去殘存在那的一滴淚珠。

    像是在觸碰什么易碎的東西。

    “可我亦從未告訴過你，我留你在身邊，一開始只因你像極了我夢(mèng)中所愛的女子。那個(gè)女子，身著喜服，一襲紅衣，予我真心，只慕我一人——不似你，百般作弄我的真心……”

    辰霜聞聲抬眸，低喃了一句：

    “紅衣女子？……”

    叱炎的目光在她蹙起的秀眉間游弋，從她細(xì)潤(rùn)如絲的面上收回手，帶著不可一世的倨傲，道：

    “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強(qiáng)求。你我本是敵對(duì)陣營(yíng)，你既無心我便休。那么，就莫怪我手下無情?！?/br>
    他沿著鋒利刀身上的粼粼寒光看過去，最后落在她雪白如緞的肩頭，目中已然毫無情愫。繼續(xù)道：

    “今日，這本就是我設(shè)下的局。我欲借此密道暗度陳倉，將峒關(guān)從內(nèi)部攻破，攻其不意，向大可汗復(fù)命。不成想，竟在此處遇到了你，是你自投羅網(wǎng)，怨不得我以你未餌，速取峒關(guān)……”

    辰霜被他的陌刀抵著喉，動(dòng)彈不得。只見他說話間，身后已有數(shù)十個(gè)訓(xùn)練有素的玄軍甲兵從另一頭城外的密道涌入。掠過二人朝峒關(guān)內(nèi)城的出口而去。

    她來不及驚呼，卻見眼前的男子已遽然收刀，大跨一步，飛身行至她背后將她制住。

    “我知守城主將崔煥之對(duì)你有意，所以……”他的一只勁臂狠狠箍在她的腰前，嗅著她發(fā)間的幽香，另一只執(zhí)刀的手抵在她肩頭，似是在狠狠享受著這最后難得的親密，貪婪著將她掌控在手的愉悅。

    他輕勾唇角，殘酷地笑道：

    “有你在手，我還怕崔煥之的隴右軍不即刻繳械投降，獻(xiàn)出峒關(guān)。”

    辰霜被他拖著，一步步往石階上走。

    她心中始終記著骨相之說。此刻想要趁他與自己貼近且毫無防備，抽出雙手去摸他的臉骨來確認(rèn)。

    “你讓我，再看看你……”她還未出手，就被他眼疾手快搶先一步縛在了身后。

    “你的那些無聊的把戲，我真的玩膩了……”他望著她泛著水霧的雙眸，聲音已沉入谷底，guntang的唇又覆在她耳垂，如灼燒的羽毛般拂動(dòng)著，嘴上只是笑：

    “不如你趁此機(jī)會(huì)好好想想，城破之后，如何求我，讓我留下你一條小命?！?/br>
    鐵板門轟然一聲打開。外頭亮如白晝的火光一下子刺進(jìn)來。

    辰霜瞇著眼，模糊不清的眼簾中，看到了已在廝殺中的兩軍。她使勁想要掰開叱炎擒著她的手，卻反被他抓得更緊。

    她聽到他高聲對(duì)前面混戰(zhàn)中的隴右軍將士喊道：

    “崔煥之何在？你看好，這是何人？”

    未幾，人群中沖出一名赤甲將軍，正是崔煥之。他看到被挾持的辰霜，鳳眸中如有烈火燒灼，血跡未干的劍鋒在夜色中呈黝黑之色。他劍指著眼前一臉鄙夷的玄衣男子，道：

    “你放開她。”

    叱炎將刀尖放在掌中擦拭著，濃眉微挑，輕描淡寫道：

    “隴右軍仍是如此不堪大用，還不快速速束手就擒？”

    崔煥之目中凝視著淚水連連的女子，遲遲未語，手中的劍卻緩緩垂了下去。

    辰霜目光復(fù)雜，搖頭道：

    “崔煥之，你在城墻上曾答應(yīng)過我什么？你說過，他能守得峒關(guān)，你也守得?！?/br>
    崔煥之抿著下唇，緊握劍柄的指間因太過用力而泛著煞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