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住這廂么？”

    這丫鬟聲音意外地有些沙，不似剛才聞笛她們那邊脆亮。

    她道：“若你住，這里連你共住三個(gè)人?！?/br>
    葉采苓溫聲應(yīng)道：“正是。”

    對方略一點(diǎn)頭：“我名青棠。”便又轉(zhuǎn)回去臥著了。青棠似乎并無甚深交的意圖，但也沒有對她的到來表示抗拒。

    葉采苓心里微舒一口氣，在唯一空出來的臥榻上坐下。

    謝府果然是大戶人家，即使是家仆的住所，地面也用了水磨石，踩上去不生塵土。三垂的蝦須簾略略隔開丫鬟們的臥榻。

    她這張臥榻尚未有鋪蓋，只有空空的一張?zhí)傧?/br>
    青棠已經(jīng)休息。她身邊的臥榻尚無人回來。

    “葉姑娘——”

    門口許嬤嬤喚她。葉采苓聞聲出去，望見許嬤嬤身后跟著兩個(gè)梳雙丫髻的小丫頭，看身量八九歲的光景，倒是和蘋娘相似。

    “來，給你們?nèi)灸玧iejie收利索了?！?/br>
    兩個(gè)小丫頭低頭稱是，言語間已經(jīng)抬著手里的包袱進(jìn)了廂房。

    “嬤嬤這是做什么?！?/br>
    葉采苓心道不妙，這院子里已經(jīng)有了沒來由的敵意。許嬤嬤這么一出，怕又要有丫鬟盯著了。

    許嬤嬤呵呵笑：“染墨，莫和我老婆子客氣。我也是幫石青小哥跑這一遭?！?/br>
    “對了，謝府丫鬟須得更名。旁人言說是大公子特意指了染墨這名字給你呢。”

    言語間很有幾分親昵的樣子。

    實(shí)則許嬤嬤夸慣了嘴，此刻順勢夸贊葉采苓一番。這個(gè)染墨的名字是謝管家按謝府規(guī)矩起的，到了許嬤嬤嘴里便變成了大公子愛重。

    但許嬤嬤胸有成竹，心道現(xiàn)在多捧著些這位苓娘準(zhǔn)沒錯(cuò)，將來苓娘若得了看重，她也能落著好。

    此些小丫頭們顯然是灑掃慣了的，正在葉采苓推讓的檔口，二人已然把葉采苓的臥榻收拾整潔。鋪蓋用了藤紫夏布，繡了鳧水的小鵝，頗為靈動(dòng)。

    許嬤嬤抬手拉一下葉采苓胳臂，親切道：“有什么事找我便是，染墨你莫要不好意思。喏，小廚房給你帶了食盒?！?/br>
    放下食盒，她帶著兩個(gè)小丫頭離去。

    “鐺——”

    廂房門扇安的是黃銅合頁，此刻有人用力地推了門，所以撞出響聲。外面跨步進(jìn)來的一人作丫鬟打扮，容長臉兒，皮膚有些黑。仿佛是剛剛和聞笛他們嬉笑的丫鬟。

    此刻她拉下臉來坐到藤紫臥榻一旁。

    “什么不三不四的都能來謝府。”

    她聲音壓低，但并沒有低到葉采苓聽不到的地步。

    葉采苓幾乎一天水米未進(jìn)，她方才打開食盒望，見到食盒內(nèi)兩小碟盛的是菜心與熏鴨脯，并一碗粳米飯，一碗豆腐湯。

    此刻她挾豆腐的那一筷子便是懸在空中。

    她今天佯裝鎮(zhèn)定已經(jīng)太久，就好像一張?zhí)倬W(wǎng)被擊打太多次，也終于有破潰的痕跡。

    葉采苓眼睛定定地望向她：“jiejie這是何意？”

    丫鬟一愣，臉色更不好看，冷笑道：“莫要胡亂攀親。聞笛說你這人心思重，現(xiàn)下看來果然如此?！?/br>
    葉采苓：“今后大家還要同在府中,jiejie若有不快，不如眼下便和我說?！?/br>
    容長臉的丫鬟又冷哼一聲。

    “我們院小，容不下你這座大佛。”

    低頭將那筷子豆腐放入口中。長臉丫鬟斜她一眼，指著她臥榻說。

    “你這規(guī)制不對。三等丫鬟的份例里沒有這些?！?/br>
    葉采苓輕聲問：“jiejie要染墨如何做?”

    “那——”長臉丫鬟顯然有些意料之外，沒想到對方是個(gè)軟和的，她便道：“撤了這鋪蓋，眾人眼睛都看著呢。”

    葉采苓：“如若這樣，染墨今日睡何處呢，只能睡這空床板么？”

    長臉丫鬟眼睛一斜，道：“那與我何干？”

    葉采苓溫溫柔柔一笑，居然沒有理睬這話。她轉(zhuǎn)臉問躺在臥榻之上的青棠：“青棠姐，食盒吃完了，該放到何處？大家明日須得做事，我想著還是早些歇息才好。”

    不能退。不能再退讓了。她心道。自己初來乍到忍讓些沒錯(cuò)，但如果一退再退，只能被人當(dāng)成軟柿子狠狠拿捏。剛剛那么一問已經(jīng)知道這人的確是故意刁難，那么此刻能爭取的大概只有青棠，須得讓自己和她利益一致。

    她只得拋出早些歇息這個(gè)由頭。丫鬟每日晨起的時(shí)間有定數(shù)，此刻她估摸著也到了入眠的時(shí)候。

    青棠：“明日會(huì)有小丫頭來取。是得早些歇息了，杏云。”

    這話對著的果真是杏云。

    青棠真性情慣了，也沒想著像其他丫頭一樣著力攀關(guān)系，便有話直說。她此刻確實(shí)是想著入睡。

    杏云一時(shí)失語。本以為葉采苓是眾人口里說的年紀(jì)尚小的丫頭，好拿捏也好嚇，想連敲帶打讓這丫頭服她，沒成想吃了個(gè)軟釘子。

    片刻后她氣道：“我今日偏不在這里歇。你要愿意和這野丫頭住一廂，你便住就是了?！?/br>
    言罷重重地收起自己的被褥，帶著便去其他廂房了。

    *

    次日早上，有人將丫鬟們的早點(diǎn)送到院落里。

    青棠聽到那熟悉的鈴響，支起身子對葉采苓道：“染墨，記得去取自己的早點(diǎn)份例?！?/br>
    葉采苓點(diǎn)頭稱謝。

    她到院內(nèi)石桌旁的時(shí)候，見到食盒里還有一份酥酪，并半摞糖餅。聞笛站在一旁望，見狀制止她取早點(diǎn)的手：“府內(nèi)人員名冊尚未變動(dòng)，這份例是杏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