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普通的民眾又如何呢。

    “小葉，你聽我說。”

    她此刻慢謝泓半步，抬頭望他。

    “我知天地不仁，生靈熬煎。我知朝堂利益盤根錯(cuò)節(jié)，僅靠表面文章自是無法打破。”

    有陽光穿過飛檐琉璃瓦，自鴟吻上遙遙落下來，在謝泓的眼角上打上一道清寒而鋒利的影子。

    他道。

    “你莫擔(dān)心。既然他們已將我視為眼中釘，我便笑納?！?/br>
    “此番我以身入局——便欲要博一搏那只執(zhí)棋的手。”

    *

    “公子，這便是你的計(jì)劃？”

    次日夜晚，葉采苓端著甜碗子，有些呆滯地望著湖面。

    面前畫舫朱紅飛檐似要浸入云里，燭火照得整座畫舫通明，水面亮得都要像燒起來似的。

    謝泓破天荒地著一身月白綢袍，手里攏了把扇子，卻是很有幾分富家子的模樣。

    聞言執(zhí)扇子敲了敲手心，道：“小葉何意？”

    “公子啊，你真覺得我像是商行掌柜么？”

    葉采苓無聲地示意他去望此刻周圍的人群。

    衣香鬢影之間，大多數(shù)等待上畫舫的人看著都很是沉穩(wěn)，男子居多，更是幾乎全部蓄須。他們兩個(gè)年輕男女望著卻是格格不入。

    謝泓望望她手里端著的甜碗子，心里失笑。若她真想裝好商行掌柜，不如在路上就莫要買甜碗子吃。

    他們兩個(gè)半斤八兩罷了。

    口里卻道：“無妨。寧氏此番手筆不小，只是此處等著登舫的人多是商行的罷了。還有不少京內(nèi)有頭臉的人物，也收到邀請(qǐng)了?！?/br>
    葉采苓：“但寧氏與段元輔、任學(xué)士有關(guān)么？”

    謝泓正色道：“并無此說。只是姑蘇寧氏在當(dāng)?shù)馗患滓环剑瑢幨弦膊辉钙材辖挥?。此番寧氏設(shè)宴，大抵只是試探一番，看看京中誰有意接洽?！?/br>
    “他們自恃身份，大抵不會(huì)來?！?/br>
    葉采苓一愣：“那我們此番前來又是做什么？”

    謝泓無奈道：“江南織坊回來，怎的開始打破砂鍋問到底了?！?/br>
    “我總得知道我須得做什么吧?！比~采苓小聲。

    謝泓執(zhí)折扇輕點(diǎn)她額發(fā)：“寧氏今夜設(shè)宴是大手筆，就當(dāng)來見識(shí)一下姑蘇盛景的，怎樣？”

    心里卻是生出憐惜，他此番帶她赴宴，也是知道她前些日子星夜兼程，有意讓她休息。

    “好了，畫舫開過來了?！?/br>
    “此番便仰仗你了，葉掌柜。”

    謝泓輕松道。

    他知曉，寧氏此番并不是單純地要設(shè)宴。寧氏入京，大抵是也想打開自家寧綢的銷路。但此刻月色正好，他卻無端地并不想再讓葉采苓背著那些查探的任務(wù)。

    雖然給了她一個(gè)掌柜的假身份，但他更想看到，葉采苓就像那些與她同齡的世家小姐一樣，輕輕松松地在畫舫上游玩。

    葉采苓心下轉(zhuǎn)了轉(zhuǎn)。

    很少見到公子如此放松的態(tài)度，且遇到真正要緊之事時(shí)，謝泓他是會(huì)提前籌謀到每一個(gè)細(xì)節(jié)的。

    如此看來，今日卻是真是赴宴來了？

    她踏上畫舫。

    舫內(nèi)已有歌伶，著水色綢衫，在悠悠地吟唱姑蘇小調(diào)。

    此時(shí)中庭熏著蘇合香，清遠(yuǎn)雅致的香氣里隱隱混著松木氣息。望著畫舫內(nèi)部，卻不像外頭那樣燈火通明，而是恰到好處地點(diǎn)著金燭，襯得整座畫舫古樸雅致。

    能想見主人有不俗的審美。

    “你看，那便是寧氏二公子，今日宴會(huì)主人?！?/br>
    謝泓提點(diǎn)道。

    葉采苓抬眼一望，見一位著玄色綢緞圓領(lǐng)袍的男子，望著卻是出人意料的年輕。他此刻立在歌伶旁邊，正微笑著向周圍圍攏的人群介紹著什么，眉目斯文，一副儒雅姿態(tài)。

    “……便是我寧氏寧綢。”寧金鶴的介紹方告一段落。

    “寧氏近幾年版圖擴(kuò)得極大，傳言是這位寧二公子一力主導(dǎo)。正是銳氣無匹之時(shí)?！敝x泓點(diǎn)評(píng)道。

    葉采苓點(diǎn)頭：“寧氏派如此年輕的公子過來，也是敢于用人?！?/br>
    “寧二公子只是年輕，但資歷卻不淺。”謝泓與葉采苓隨意聊著，卻聽得一聲小童發(fā)出的吃痛聲。

    “哎喲！”

    那男童約莫總角之年，著堇紫短袍，此刻額角撞到桌面轉(zhuǎn)角，正一臉憂愁地揉著發(fā)頂。

    他正專心揉著頭痛的地方，卻是沒有看路，一轉(zhuǎn)身撞到葉采苓腿上。

    小童開口，卻是一本正經(jīng)道：“男女授受不親，這位姑娘還是注意些距離為好?！?/br>
    葉采苓的角度，只能看到這小家伙頭頂?shù)陌l(fā)旋。

    這么大點(diǎn)的小童，卻在這里講些古人道理。

    她不由得失笑道：“你是哪家的孩子？說話t卻是有意思?！?/br>
    男童：“姑娘莫問出處，吾此番赴京，自是因族門有要?jiǎng)?wù)需理，不能與你多說。哎——二哥莫要揪我頭發(fā)！”

    “兩位見笑了?！?/br>
    儒雅的男聲響起，卻是剛剛那位玄衣商賈，寧金鶴。寧金鶴一手提起男童衣領(lǐng)，臉上卻是一副斯文笑意，只對(duì)葉采苓謝泓兩人道。

    “小弟近些日子在京買了些話本，大概是被話本影響著，入戲太深了?！?/br>
    男童還想抗拒：“二哥，我等需得保守身份，得令吾寧氏之業(yè)重登峰極！”

    “寧玉樓，好好講話——若是想回姑蘇了便直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