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閣下是?” “下官金陵知州。恭迎部堂大人蒞臨江南。大人身負圣命,前來巡查,實乃金陵之福澤。還請官駕稍事歇息,下官已備好茶水接風(fēng)洗塵。” 吏部侍郎輕輕地搖頭。 “我問你,部堂此番出行之前,是否特意囑咐過,禁絕繁縟,又為何在此處便開始迎接?” “——是置若罔聞,抑或,實際并未傳達?” “這……”這話說的委實不留情面,而更讓人心悸的是,此刻吏部侍郎說話的態(tài)度,其實也正代表了官轎之中,那位吏部尚書的真實態(tài)度。 金陵知州額上滲出細汗。但他畢竟也是官場上的老人了,當(dāng)即找到話頭,笑道:“京中的指令我們哪里敢不落實,實則是本地官員,一聽說這消息,感到榮幸之至,一定要來驛站迎接,下官想著這也是他們一片赤忱,便沒有阻攔?!?/br> 這話說的巧妙,把迎接的目的都替換成是個人行為,把自己摘出來。還恰到好處地表了個忠心。 侍郎道:“這話,你留著回去與部堂大人說?,F(xiàn)下部堂要走,你們且安排好。第一站,部堂大人要面見本地商會之人?!?/br> 金陵知州一聽,立即稱是。 吏部尚書靜靜地看著外面駐足的官員們,容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侍郎回來。態(tài)度極為恭敬。 “……大人,下官已安排妥當(dāng),我們先去府衙,金陵商會相關(guān)之人已候于此處。” 吏部尚書點點頭。 “且去看看?!?/br> 金陵知州知道自己今日迎來送往做的有些過火,此刻先遣人回金陵主城,立即安排人去了府衙大堂。 葉采苓在府衙大堂里并未呆多久,便有人過來,讓他們準(zhǔn)備好迎接。 她今日著一襲淡青百迭團云紋大袖衫,外罩松藍嵌金比甲。 這衣裳料子雅致,適合這樣的場合。不過顏色偏深,又刻意選了素淡的紋樣,故而在人群中并不扎眼。 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只求京中來巡查的官員不要注意到她。此刻她隨著金陵墨業(yè)行會的幾人在前面等著。 不多時,卻見得一行t人過來。 她聽方才的人說,此番調(diào)查的官員主要來自六部里的吏部與禮部。又以吏部尚書為首,現(xiàn)在在任的,是程尚書。 程尚書她曾在朝中打過照面,性情敦厚,身量不高,是個老好人。 她便在人群里抬眼向上望去。 一道挺拔的背影沒有停頓,徑直走向幾案的最上首。背影修長勻直。 像寒夜里的松竹。 ……并不像程尚書,倒像,一位故人。 不會吧? 她心里一驚。 上首那人已開口,他音量一向不大,端的是從容沉穩(wěn)。 “我分管吏部。” “此番召集諸位,因京中需詳察江南府營商情況。南陵先前所出惡性傷人案,刑部極為重視,牽頭六部成立巡按組?!?/br> 他與候在一旁的金陵知州低語了幾句。對方立即會意,站起身來道:“督察無論如何繞不開南陵傷人案,先請南陵知縣講兩句吧。” 知縣此刻便簡明地敘述了南陵那案子的經(jīng)過。 那案子因為討債而起。 魏家盤下南陵的一處小酒坊,賣過幾年酒釀。前些日子,魏家小兒子生病,又正逢兩位老人返鄉(xiāng),酒坊便關(guān)門歇業(yè)了三月。之后魏家聽說那病有神醫(yī)可治,就賣了鋪子入京治病。 但正是這一舉動,埋下禍端。 孩子最終沒有治好,他們哀慟回鄉(xiāng),卻被上門討債的人堵了個正著。 討債的人不說別的,只向他們討要那歇業(yè)三月的行會攤派費。 魏家男人說自己早已不賣酒釀,為何還要上交,對方只道,酒行的規(guī)矩,只要這酒釀鋪子在一天,就要交一天的錢。 魏家男人心一橫,再加上家底已被治病掏空,自己又不再賣酒,便硬氣地說不交錢。 對方只陰惻惻一笑,轉(zhuǎn)天挑著男人不在的時候,拿著棍棒上門砸了他們的院子。 老人顫巍巍上去阻擋,被氣得心絞而死。魏家人去報官,官府只道他們會查。 再遇上對方,那人不僅沒有被官府抓捕,還繼續(xù)找男人要債。 男人喪母,氣血上頭與他們搏斗,被刀砍到了大腿。無法止血。 最終竟活活流血身亡。 幾日之間,魏家五口人,只剩下一妻一女。 事情太過慘烈,當(dāng)?shù)厝丝诙鄠鳎何菏闲∨畠汉耷脫豇Q冤鼓,直到滿手鮮血。京中派巡按組接管。 金陵知州等對方講述完之后,道:“在座諸位都是金陵商界的佼佼者,此案之慘烈,更警示諸位同僚不可怠忽職守。此案與酒行關(guān)系密切,酒行的會長來了么?” “回大人的話,梁會長他……病重在家。” “這……”金陵知州有些心驚地抬眼望了一眼在臺上的程尚書。京中巡按組點名要查,梁喜他竟然敢不來。 程尚書面無表情。 金陵知州只得揚聲道:“來人把他請來?!?/br> 再問酒行幾位分會長,卻是稱病告退的一堆。 金陵知州在臺上,臉色極其難看。江南商業(yè)發(fā)達,政商界限不甚模糊。但這次這些人搞的有些太過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