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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廢墟之夜在線閱讀 - 第6章

第6章

    杜建樹清了清嗓子:“你老大不小了,這么下去身邊始終沒個女人,該走下坡路了,你師母給你介紹個對象。”

    沒個女人走下坡路?這他媽是什么古怪的邏輯,郭發(fā)想。他這一輩子都在走下坡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

    “我們小八怎么出來以后怎么這么愛賣單兒了?”萬碧霞扯了扯他的袖口,“姑娘人好看,挺不錯的,就是腿腳不好?!?/br>
    “腿腳不好就不是毛?。 倍沤?,“那孩子我知道,人好,老實、實在,你這條件,還找啥樣的?”

    郭發(fā)又走神了,如果世界上有發(fā)呆比賽,他第一名,沒人敢稱第二,他空空盯著萬碧霞那紋了唇線的嘴,而她說的話,愣是沒進耳朵里一句,及至萬碧霞從包里拿出一封照片給他看,他拈起照片一角,空空地看著,眼珠不轉(zhuǎn),瞳孔過濾一切影像,上面是個人女人,約略是齊整的短發(fā)。

    晚飯之后,郭發(fā)拿著打包好的飯菜回自己家,在師父家的樓梯口,他點燃一支煙,把口袋里的照片一并付之一炬,灰燼全碾碎在掌心里。

    樓道里晦暗逼仄,散發(fā)著一股惱人的霉味兒,四壁上貼著斑斕的辦證、噴漆小廣告,還有許多亂刻的字兒,大概都是樓里的孩子干的。

    郭發(fā)一邊點煙,一邊盯著墻壁,上面依稀有幾個字——郭發(fā)是大傻逼,滑稽的是,傻和逼都寫錯了。他猛吸一口,破顏發(fā)笑,回頭看了看樓上,那個已經(jīng)掛在墻上的故人最喜歡干這種惡作劇了。

    “郭發(fā)!一定得去!聽著沒?”萬碧霞不放心,從門里探出頭來,尖銳凌厲的聲音充斥整棟樓。

    “聽著了!師母!”郭發(fā)高聲應(yīng)。

    “別抽煙了!嗓子和肺子要不要了?這股味兒!”萬碧霞又來一句,重重關(guān)上門。

    郭發(fā)叼著煙,雙手不端車把,思緒紛亂,這是出獄后不知道第多少回相親了,或許是師父知道了他至今還是個處男的秘密?或者他們擔(dān)心自己和父親一樣是個變態(tài)?

    搞砸,是他必須要達(dá)成的結(jié)果,一如從前那幾次——他覺得自己身上有一層很硬的繭,十年來,越來越厚,除了為謀生考慮的交往,他不肯找一點麻煩。相親?戀愛?結(jié)婚?rou體與精神上,他從來沒有需求。他每天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發(fā)呆和走神。

    就讓我發(fā)一輩子呆吧,如果不去死的話,郭發(fā)這樣想。而女人究竟是怎樣一種存在,他懶得去探索,更無力去顧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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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發(fā)的家在一片老舊廠區(qū),那一帶那里曾經(jīng)是工人村,過了一間簡陋的副食店,左轉(zhuǎn)彎,就是郭發(fā)所在筒子樓,像鴿子籠,家家戶戶同樣的格局和大小,四十平米里,住他們母子,不算太擁擠。

    郭發(fā)在車棚停好自行車,一步三格兒爬上三樓,302戶的鑰匙孔被捅開。

    窒悶的臭味兒撲面而來,傳來細(xì)碎的呻吟與呼吸,母親房間的門虛掩著,他躡腳走近,透過門縫里瞥見一瓣黑乎乎的瘦屁股,郭發(fā)立馬意識到是怎么回事兒,丹田里提了口氣而,迅疾拐進衛(wèi)生間,隨手抄起一個馬桶搋子,箭步折返,一腳踢開房門,照那黑屁股主人的后腦勺就是一下:“我cao你媽!”

    黑屁股跌倒,第一反應(yīng)是連忙提好褲子,他轉(zhuǎn)動暈眩的頭,扭脖子一看:“我cao!你兒子是他媽的郭小八!”

    余祖芬在床沿坐起來,除了頭發(fā)有點亂,神色并不慌忙,語調(diào)慵懶而森冷:“我說你你不聽,非在我家里辦事兒!”

    郭發(fā)瞳孔皺縮,作勢仍不依不饒:“你他媽滾嗎?不滾刨錛兒伺候!”

    那人四肢并用,落荒而逃,手不忘順走床頭柜上的幾張粉紅人民幣。

    “媽!這是干啥!”郭發(fā)蹲下來,抱著頭嚎叫,字字切齒,幾欲泣血,“我都回來了!你這是干啥!”

    “我這是干啥?”余祖芬斂好衣襟,她不介意在人面前喪失尊嚴(yán),故意躲避郭發(fā)炙熱的目光,“怎么?嫌我下賤,你們爺倆兒都覺得下賤是吧?啊?”瞳孔顫抖,近乎癲狂。

    “是我不爭氣!”郭發(fā)手指插進頭發(fā),狠命地抓自己的頭發(fā)根,像是要把某種痛苦連根拔起,卻始終不能,他眉睫顫抖,轉(zhuǎn)瞬變成另一個人,變成郭小八,變成一個絕望的少年。

    余祖芬點燃一支煙,她抽的是紅山茶,這么多年,從未改變,像是抽著獨屬于自己的那一份痛苦:“這么多年,我還是那句話,我就不該生你?!彼押舫龅臒煔馊纪孪蚬l(fā)的頭頂。

    郭發(fā)默不作聲,頭上迷霧裊裊,他聞到那股熟悉的、近乎恐怖的香氣,自頂至踵,開始不自覺戰(zhàn)栗。

    余祖芬奪過他手里的搋子,僅用一只手,揮舞著往郭發(fā)脊背上抽打,郭發(fā)不反抗,聽著清脆的聲響在耳邊炸裂,一下重于一下,好像根本沒打在自己身上似的。

    窗臺上,有一盆小木槿,那是母親唯一盡心溫柔對待的東西,十年前,就有一盆相似的花,享受著家中最適宜的日照和定時的澆灌,他的身體機械般地撼動,直到整個人都因疼痛癱倒在地上,眼睛仍然不離那盆花,那盆嬌生慣養(yǎng),幸運的花。

    余祖芬打累了,郭發(fā)的外套上也透出血色,宣告著內(nèi)里的皮開rou綻:“都是你的錯!郭發(fā)!都是你的錯!我他媽的被你害了一輩子!賤種!你這個賤種!我怎么就打不死你這個賤種。”

    十年了,連這些辱罵的措辭都絲毫未變,郭發(fā)流下淚,艱難抬起手,奪過余祖芬手里的煙,緩緩地在自己的掌心里碾滅,皮rou焦糊,他的眼淚流到嘴里:“媽,打夠了就去睡會兒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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