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huán)有些后脊背發(fā)涼，詩里說的好：“無情最是帝王家?！笨磥硪稽c(diǎn)也不假，平治皇帝眼里怕是只有銀子了，哪怕把自己推出去做個炮灰，想必也是沒有猶豫過。

    但他賈環(huán)可是第一個上疏要求解除海禁的，這個鍋，他背起來最合適。

    這個時候，賈環(huán)又想起來了主席的一句話：“事情既然發(fā)生了，就按照發(fā)生的來處理；但幸好天無絕人之路。”

    不過他也不想著去和人家去緩解關(guān)系了，已經(jīng)這樣了，還能有什么可以緩解的余地呢？還是看看以后吧。

    果然，兩天不到，就有旨意從大內(nèi)出來，著南直隸按察司去查辦胡氏、嚴(yán)氏兩族是否與賈環(huán)被刺一案有關(guān)。

    “吃相太難看了！”吏部左侍郎葛志不禁腹誹，國庫缺錢，皇帝找各種理由抄家——世間哪有比抄家來錢更快的呢？現(xiàn)在若是有人敢和他打賭，他一定賭胡氏、嚴(yán)氏兩族謀劃了刺殺賈環(huán)一事。

    胡元峰剛剛和宋知府約定了時間，就收到了京師來的消息。

    看著手里的紙條，他的眼神都渙散了。

    “晚了，完了。胡家終歸是躲不過去這一劫?！毖巯滤羰沁€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他就白活那么大的年紀(jì)了。

    偌大的宅院，仿佛都感到了末日的到來，平日里的井井有條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雞飛狗跳。

    大兒子胡正可闖了進(jìn)來：“父親！”說話間，淚水從腮邊流下。

    胡元峰站起來，看著窗外說道：“是哪個衙門？”

    “按察司衙門。”胡正可忽然憤憤不平地說道：“那幫狗官平日里也沒少收咱們的孝敬，眼下竟然是一點(diǎn)情面都不留！”

    外面的官兵已經(jīng)闖了進(jìn)來，開始打砸胡家的庭院。

    胡元峰看著窗外接著說道：“按律，首犯處斬，全家發(fā)邊衛(wèi)充軍。你們一定要好好活著，不管在哪里，一定要重振我胡家的家聲！”

    胡正可跪著哭道：“兒子記住了！”

    時間也剛剛只夠他交待這句話，然后就被如狼似虎的官兵捆了起來。

    胡家眾人被繩索串連著，等著被押解往京師問罪。

    同樣一幕也在嚴(yán)氏一族上演，婦女和孩童哭泣著，連男人們都心如死灰。此次去西北前線，命估計(jì)都很難保住了。

    但同時抄家所獲也巨大，兩家加起來，據(jù)說得銀不下百萬……

    有了這百萬兩銀子，平治皇帝的底氣又回來了，朱筆一揮，馬上撥給西北大軍四十萬兩，以備前期之用，同時內(nèi)閣發(fā)出命令，黃鳳閣需嚴(yán)防葛爾圖——意思很明確，先穩(wěn)住現(xiàn)在的防線，以圖將來。

    河南那邊也發(fā)了七十萬兩銀子，足夠?yàn)?zāi)民過冬了。

    這兩件事情都有了對策，平治皇帝方能安下心來。下面，就可以專心開海了。

    泉州那邊已經(jīng)有消息傳來，荷蘭人對大唐開海禁做生意一事極感興趣，前去的理藩院官員幾乎沒有暴露自己的底牌，荷蘭人只是要求一個優(yōu)先購買的權(quán)利而已——這簡直出乎眾人的預(yù)料。

    本來內(nèi)閣和戶部以為，荷蘭人會要求在臺灣海峽設(shè)卡收稅，但荷蘭人顯然也想到了大唐會把港口放在廣州，這樣他們就要和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甚至英國人去競爭。

    這些事情大唐是不知道的，但荷蘭人那邊顯然明白，大唐遲早會知道。先期如果要價(jià)太狠，那后面的生意就不會太好做了。

    這個消息讓平治皇帝心里直呼祖宗保佑，內(nèi)閣四人也心中大定，他們也在泉州下了大本錢，這個東風(fēng)不可能不要。

    既然開海已經(jīng)成為定局，那下面就要設(shè)立市舶司了。

    前面黃鳳閣的撫遠(yuǎn)大將軍已經(jīng)被張庭瞻那邊拿走，所以這個市舶司提舉的職位，只能交給吳善中和陳敬軒了。

    這對臨時聯(lián)盟眼下也動了自己的小心思，這個位置，他們兩個都想要。

    張庭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呵呵一笑，說道：“茲事體大，不要著急。咱們慢慢想，即便是要舉薦，也不是說馬上就要定下來的?！?/br>
    吳善中點(diǎn)頭道：“元輔說的甚是?！边@個人選，他要好好和陳敬軒商議一番，這個商議，自然不可能在文淵閣里進(jìn)行了。

    話說薛蟠在理藩院官員之前趕到了泉州，按照賈環(huán)的建議，不拘哪個地方，但一定要找道路寬敞的。

    薛蟠帶著大把的銀子，并著幾個管事，盤下了一座破舊的貨棧，并著旁邊的幾處破舊宅院，地方不小，想著之后打通了做個大的客棧。

    帶著的陳管事心思靈透：“大爺，以我看，咱們順道去趟景德鎮(zhèn)，把那邊的瓷器定下來！”

    薛蟠瞪了他一眼，說道：“若是到時候都砸手里了，那怎么辦？”

    “先付定金！”陳管事信心十足：“若是到時候行情不對，咱們定金不要了便是，也賠不了多少?！?/br>
    薛蟠揚(yáng)起鞭子作勢要打：“敢情花的不是你的銀子！”

    陳管事笑道：“大爺莫急！若是太太小姐說的不錯，過幾天就會有準(zhǔn)信了。咱們不妨在這里等等?！?/br>
    薛蟠郁悶道：“也不知道也等到什么時候，那邊還有個滿月酒等著我呢?！?/br>
    看著路邊有個酒家還算干凈，一行人就先坐下了。

    陳管事招呼道：“偶阿煎，多蝦?！?/br>
    薛蟠嘆道：“這幾天，凈吃這些海蠣子了，就沒怎么吃過地上走的?！?/br>
    陳管事看著忙碌的伙計(jì)，給薛蟠把酒斟上，說道：“大爺就先把心靜下來。我等雖然是商民，但上頭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我們都能覺察得到。這對海外貿(mào)易，首推就是茶葉，絲綢，瓷器！巖茶鐵都是朝廷管著，不好買賣；絲綢，不用小的說，那玩意可以當(dāng)錢用，江南大戶怕是也不容許咱們做了長久；那就只剩下這瓷器了。”

    薛蟠的思路也被帶起來了：“那咱們回去的時候，就轉(zhuǎn)道江西好了。左右多費(fèi)個一兩天，也沒什么?！?/br>
    陳管事接著說道：“大爺能有這份心，那可是極好的。咱們的鋪?zhàn)樱粗俣噘I一些。眼下才花出去不到兩萬，若是太太小姐知道，定要責(zé)怪。”

    薛蟠實(shí)在懶得想了：“交給你們！不拘是什么鋪?zhàn)?，只要你們看好，決定就是！”

    幾個管事的立馬眉開眼笑，薛蟠把事情交給他們，他們自然會盡心，但其中的油水，也很是豐厚。

    不過兩天的功夫，薛蟠帶來的八萬兩銀子，就花了六萬多。若不是陳管事先頭提了瓷器的茬，估計(jì)這一萬多也保不住了。

    薛蟠在泉州這樣撒錢，早就引起了當(dāng)?shù)厝说淖⒁?，只是他們還沒回過來神，就有另一撥人來撒錢了，幾乎就是同樣的套路。

    泉州地方衙門，這幾天凈是辦理房屋地產(chǎn)過戶，這樣的事情多了，就不免有人會想到，朝廷是否要準(zhǔn)備開海禁了。

    果然，越來越多的人帶著銀子過來。本來只需要一百兩就能拿下的小院，不到十天，已經(jīng)翻了將近二十倍，而且地段還不算好。

    再然后，泉州知府孫永源迎來了理藩院的郎中方匯山。方匯山輕裝簡從，只是出示了內(nèi)閣的文函，要求派船去對面的臺灣，別的一概都沒說。

    悄悄送走了方匯山，孫永源就趕緊讓自家管事去泉州港附近去盤個生意，但這個時候顯然已經(jīng)晚了，好的地段已經(jīng)沒有生意可盤了；還剩下的幾家，眼下也看出了勢頭不對，咬死口不肯變賣。

    薛蟠坐在一個茶鋪?zhàn)永锩妫戎畠r(jià)的茶水，有些得意，幸好他來得早，要不眼下連口湯都喝不上了。

    “事不宜遲，咱們馬上改道江西！”

    薛蟠也不糊涂，滿月酒他可以不去喝，只要心意到了就好了，左右又不是他的兒子。但這賺銀子的事情，可不能不做，誰讓他們是皇商呢。

    賈環(huán)已經(jīng)在想，等到市舶司一開，那時候估計(jì)薛家的地位就會往上漲一漲?；噬淌掷锟墒怯兄脦讞l商路，隨便把這些東西往海外一販，那就是比原來多出好幾倍的利潤，估計(jì)以后薛姨媽都可以說話大聲了。

    王子騰琢磨了好多天，才想起了自己這個meimei。薛家是皇商，眼看要開海禁了，到時候肯定會派上大用場。眼下雖說有些遲了，但只要海禁沒開，那就還有機(jī)會，晚一些就晚一些，總比連湯都喝不上的強(qiáng)。

    原本想借著賈璉兒子滿月酒的機(jī)會，再找薛姨媽商談一番，但眼下看來時間已經(jīng)不等人了。

    晚飯用完，便和自家夫人說道：“明兒你去一下薛家，去看看我妹子，順便讓她來家里吃飯，帶著薛蟠和寶釵一起?！?/br>
    王子騰夫人自然是滿口子答應(yīng)。

    但第二天晚上的時候，王子騰落衙回家，竟然只見到了薛姨媽和薛寶釵。

    “你家薛蟠呢？”王子騰很是納罕，然后隱隱有些怒氣：“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薛姨媽下午剛和自家嫂子聊得熱絡(luò)，眼下見自家哥哥生氣，就趕緊說道：“大哥莫要生氣，蟠兒雖然有些胡鬧，但也不至于如此。前段日子，他被我打發(fā)去泉州了?！?/br>
    聽到這里，王子騰明顯愣了一下，這薛家哪來的見識，敢提前去泉州布局？然后他就冷不丁地想到了一個人——賈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