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遺光嗯一聲，又提出了一個可能：“或許還有個原因?！?/br>
    他環(huán)視一圈，微笑道：“我們都是從京城來的，并非單州本地人, 這點也要記上。”

    柳大點頭稱是。

    現(xiàn)在就看那幾個農(nóng)戶的下場如何。近衛(wèi)們在莊子外設(shè)的眼線隨時候著，一旦有消息立刻來報。

    姜遺光也沒有做出悲天憫人可憐那幾個農(nóng)戶的樣子——太過虛假了，太假了就不像真。

    等到下午，用過午飯了, 那邊傳來消息, 說幾十個農(nóng)民好好的出來了，什么事都沒有。

    農(nóng)戶們基本都是土生土長的單州人, 許多人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家鄉(xiāng)，那么姜遺光原來懷疑的一點可以推翻了——和單州地域沒關(guān)系。

    “會不會是為了報復(fù)？”柳二異想天開。

    姜遺光仍舊反對：“鬼報復(fù)并無理智，真是要報復(fù)怎么可能放過我們和那幾個農(nóng)戶？”難不成鬼還思考甄選過誰是賈家人誰是被雇來的嗎？

    真要說起來, 那些農(nóng)民和賈家下人不都是被雇來的嗎？

    柳二只得放棄自己的奇思妙想：“看來只能再等等了?！?/br>
    “也不必再等, 我們盡快回京吧?！苯z光感覺暗中盯著自己的那道目光消失了，他不知道為什么王落沒有再跟著自己, 但最好還是趁這時機(jī)離開。

    幾個近衛(wèi)一想也是，他們原本就不打算多管閑事，昨晚打探不過是為了更好上報而已。更何況賈家的事兒聽上去就很玄乎，要是讓姜遺光折在這里，那才是得不償失。

    于是敲定了后日回京，今明兩天先去馬市把馬匹、馬車、一路上需要用的東西買齊，姜遺光也沒閑著，跟著去了，一路逛一路買。

    天越來越冷，這幾日熱鬧勁兒卻沒少?？爝^年了，大伙都準(zhǔn)備囤積些年貨，好些地方已經(jīng)早早地掛了紅彩，添幾分喜慶。

    雖然單州司馬沒了，可和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今年還是太太平平過來了嘛。上頭人打架，小老百姓照舊過自己的日子，平靜又快活。

    姜遺光混跡在人群中，他特地穿了身不那么顯眼的襖子，系深藍(lán)披風(fēng)，看起來像個小富人家的公子出來逛街。滿大街叫賣吵嚷聲將嚴(yán)冬也添了幾分熱鬧喧囂。

    忽地，人群涌動往某個地方去。

    姜遺光被裹挾著跟著往那個方向去，人群中七嘴八舌的聲音傳進(jìn)耳朵里。于是他也知道了怎么回事。

    聽說牢里要拉出來死人去砍頭。

    聽說被砍頭的就是那個宋家，說他們不安好心，勾結(jié)反賊害死了賈大人。

    聽說他們州的知州大人聽到賈大人死的消息，十分難過，于是在問訊后，決定趁早把宋家人拉出來砍了。

    聽說宋家人已經(jīng)承認(rèn)了，他們的確和反賊勾結(jié)，冬天讓人住進(jìn)莊子里去也是為了收買人心，讓那些人投靠反賊。

    到時候冬天下著雪，他把莊子一關(guān)，反賊進(jìn)來，里面住著的人要是不愿意聽他的話，就直接宣稱打死，之后再說人凍死了，一個冬天那么長，誰也不會沒事跑到他家莊子是上去看人死了沒有。

    這段時日反賊的名聲越來越難聽，平常人家根本就不敢和其扯上關(guān)系，姜遺光站在人群中聽他們說到反賊時，話語里帶著懼怕和隱隱約約的一點隱秘的快意。

    有些衣衫襤褸的流浪兒袖手縮在人群中，聽著他們說這事兒，都后怕地驚出一身冷汗，連連咋舌道還好他們沒有去那個莊子，否則到現(xiàn)在肯定就遭殃了。

    于是這些人又被圍起來當(dāng)個熱鬧看。不少人問他們見到了宋家的誰誰誰，宋家人又是怎么和他們說話的，那些人見有人聽，便也大膽的開口說起來，說著說著胡編進(jìn)一些自己的揣測，一傳十十傳百，這事兒就變得跟真的一樣。

    到最后，已是變成了宋家上街看見流浪兒閑漢就帶回莊子上害死！賈大人去他莊子上騎馬，發(fā)現(xiàn)了地下埋著的累累白骨！

    幸好賈大人臨危不亂，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一樣，離開了莊子之后就要派兵圍剿，結(jié)果宋家人狗急跳墻，竟然請了反賊中的武功高手去刺殺賈大人，所以賈大人就這么去了。

    到現(xiàn)在那莊子外還圍著賈大人派去圍剿的士兵呢。

    這時還有人說賈大人一開始就是想搶宋家的莊子，也沒人信了。

    要只是搶個莊子，為什么賈大人會死？為什么外面還圍著那么多士兵？士兵能是輕易調(diào)動的嗎？

    一群人將那些個達(dá)官貴人放在嘴邊當(dāng)嚼頭說了個盡興。姜遺光站在人群中聽。

    他知道，朝廷在“民心”上下了大功夫，平常若有什么舉措，必定有一撥人出來說話，讓百姓不要對官府抱有怨言。如果真有怨言，那就對著反賊或地主，或是要錢不要命的jian商，罵罵這些人總是沒關(guān)系的。

    他聽了一會兒，街尾忽然傳來一陣sao動，緊接著從街角處現(xiàn)出一列車隊來。

    兩旁有官兵開路，中間拉著囚車。滿身狼藉的罪犯帶著鐐銬站在囚車?yán)?，隨著車行進(jìn)不由自主地晃蕩。

    周邊百姓指指點點，說起那些分別是宋家的什么人什么人。而隨著他們的指點，本就在囚車中滿臉麻木，低下頭去的罪犯們頭低的更低了。

    姜遺光靜靜站在原地，不像其他人一樣叫好，也不和周邊人聊起來。他又成了一道安靜的影子站在熱鬧人群中，周邊喧鬧與他無關(guān)。

    他想起了自己也曾有過下獄經(jīng)歷。若非因為山海鏡的存在，他要么也成了刑場上的冤魂，要么此時正作為逃犯在逃亡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