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門之隔, 外面的人袖手看熱鬧, 里面的人則近乎陷入了癲狂，胡亂追砍。孟豫被追得最厲害, 他手里殺的人也最多。

    三夫人一直被他緊緊護(hù)在懷里，他很努力地想把三夫人推出去，讓小廝們帶她去看大夫。她身上在流血！再不上藥會死的！可他一直被圍追堵截, 就是出不去！這讓他更加氣急。

    李芥和楊振松兩個人都縮了, 沒有幫忙，眼睜睜看著他困獸般廝斗。

    李芥心里還在怪他呢, 要不是他突然出手，這群人也不會被卷進(jìn)來發(fā)瘋。事情到這一步就像山崩時從山上滾下來的大石頭一樣，不是那么輕易能制止的。

    可是，捫心自問……他似乎也把大夫人當(dāng)做了自己母親。若他看見大夫人受辱，恐怕也是忍不得的……不對，都是假的。

    李芥拽著大夫人像魚一樣滑溜地在癲狂躁動的人群中穿行，好不容易擠到了靈堂邊，就要把發(fā)鬢都亂了的大夫人帶出去，可大夫人身后不知哪個伸出了手要把她推回去。情急之中，李芥反手捉住那人手腕一扭，重重一推，將看熱鬧的老人徑直推倒在地，才拉大夫人出來。

    剛巧身邊被踢過來一個蜷縮成一團(tuán)的女孩，李芥順手把她也扯過來，有點(diǎn)粗魯?shù)爻镀鹕砼呐幕?，往大夫人身邊一塞，辨認(rèn)了一下：“……十四妹，勞煩你照顧好伯母。”

    十四娘抬頭看他一眼，悶悶應(yīng)一聲。李芥已經(jīng)擠到了前頭開路，大聲呵斥并伸手推開圍堵過來的客人們。有他在，大夫人和十四娘連同跟在后面的幾個姑娘才好不容易逃出來，衣裳鞋子頭發(fā)都亂糟糟，沒有大夫人命令她們不敢回去，只能小心地圍成一圈，相互整理衣裳，攏好頭發(fā)，后又心有余悸地往回看。

    靈堂里只剩下二少爺和三少爺了，三少爺在發(fā)瘋，三老爺三夫人擠做一團(tuán)，二少爺和二老爺二夫人都聚在角落里，三兩個護(hù)衛(wèi)擋在身前，如同洪水中扒住樹木不撒手的人似的努力不摻和進(jìn)去。

    李芥微微瞇起眼。

    孟豫的行徑很不對勁，他雖有些沖動，可不至于變成這樣，他要是真一直這么蠻沖直撞，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

    是誰對他做了手腳？

    李芥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很關(guān)鍵的東西，可一時怎么也想不起來。

    大少爺沒有進(jìn)去幫忙的意思，跟著出來的幾位姑娘看著焦急，卻也不敢提請求。

    人群中，孟豫將刀刺進(jìn)一個人眼眶，那人慘叫一聲捂住眼睛，血仍舊止不住地從手指縫里飆濺出來。

    混亂之中，他又看到了那扇門。

    那扇門靜悄悄立在那里，周圍似乎沒人發(fā)現(xiàn)。

    不一樣的是，這一回，門離他很近很近。而且……門打開了。

    孟豫想都沒想，直直沖向正好站在門口、仗著自己長輩身份對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揚(yáng)言要把他送到官府、還要讓三老爺休妻的某個人身上。

    那個人被他一撞，跌倒在大門前。

    門里伸出一只蒼白的小手，將他拉了進(jìn)去。

    那扇門又打開了一點(diǎn)，門縫中沒有一點(diǎn)光亮，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可孟豫十分確定，剛才自己見到了門縫里伸出的手！

    可是！沒有人發(fā)現(xiàn)！

    那個人丟進(jìn)門里后死了也沒人發(fā)現(xiàn)！

    孟豫來勁了，把還要撲上來的人一個接一個往門邊撞去。不一會兒，門里伸出的手，就拉入了五六人。

    門始終靜悄悄立在那兒，深邃的黑暗，無聲無息。

    靈堂里搗亂的人少了五六個后非常明顯，等領(lǐng)頭那個中年男人也被推進(jìn)門后，整間靈堂都安靜了不少。

    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方才發(fā)熱的頭腦被風(fēng)一吹，漸漸冷靜下來。

    好像發(fā)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地上這么多血？怎么還有死人？他們過來鬧事就是為了要點(diǎn)錢，怎么還打死人了？

    蜷縮在角落的一個姑娘一直捂住耳朵不敢睜眼，她聽動靜小了，好不容易睜開眼，入目便是近在咫尺的死不瞑目的面龐，嚇得她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往外跑，十四娘站在門口伸手便攬住她，溫聲安撫。

    “結(jié)束了么？”

    李芥跟賓客們站在一起，活像看戲似的望著靈堂里的鬧劇。正這時，他身后傳來一個聲音，李芥回頭看去，就見姜遺光手里提了一小桶東西站在他身后。

    李芥聞了聞：“火油？”

    姜遺光嗯一聲：“總不能讓他們一直在這鬧事?！?/br>
    不過奇怪的是，他去取火油也不過用了半刻鐘不到，怎么回來以后這群人就安靜了？

    李芥奇怪道：“本就沒多大事，你何必提火油來，這些人不過是要錢，拿錢打發(fā)他們走不就得了?！?/br>
    姜遺光有一瞬間的迷茫。

    的確如此。

    所以……他為什么要提火油來？火上澆油？

    孟豫站在人群中，身上臉上都是血，他還有些茫然，環(huán)視一圈后，目光猛地凝聚在被三老爺攙扶著的三夫人身上，匆匆向她走去：“娘？你怎么樣？”

    “——大夫……你快點(diǎn)去請大夫來！還有你！府里可有傷藥？快取些來！快去??！”

    李芥喃喃自語：“為什么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姜遺光亦如此，微微皺著眉，有點(diǎn)怪異地看著靈堂里的亂象。

    倒在地上的人少說也有十三四個，方才打得很兇才是，可他印象中這些人只是來要錢，沒有太大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