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個穿著他衣服、戴著他面具的小孩兒，就被一擁而上的小混子們?nèi)M了麻袋。

    一棍子打暈，那個孩子叫都沒叫出聲，就被綁走了。

    姜遺光不覺得如何，換回自己的衣裳照常回家，第二日照樣上下學(xué)。除了那個失了孩子的小混子跑來找他麻煩又被嚇跑外，沒有再出過怪事。

    后果就是，城里人更加害怕他了。

    現(xiàn)在，這兩種聲音穿過數(shù)年時空在耳邊微妙地交錯在一起。

    “這個瘟神……弄死他！”

    “小心點，不要被他發(fā)現(xiàn)，不要讓他出聲……”

    周圍沒有人，只憑空冒出許多模糊的影子。

    和那天，一群人圍住那個男孩一樣，圍在了他身邊。

    ——身后勁風(fēng)襲來！

    姜遺光閃身就要躲，被打斷的那條腿突然猛地刺痛一瞬，這一下讓他沒能躲過，硬生生挨下砸在后腦的重擊。

    頭暈?zāi)垦！孟褚獣炦^去了……

    姜遺光還有一點意識，他將眼睛微微睜開半條縫，可什么也看不清。這些圍著他的人只有影子，看不清五官。

    像是柳平城的人，也像是陵莊里的人。

    他現(xiàn)在沒有反抗能力，只能裝出昏迷的樣子癱軟下去，任由他們把自己手腳捆住，塞進一條麻袋，不知被扛在了哪個人肩頭走。

    他們會把自己丟進河里嗎？

    還是像陵莊多年前那樣，丟進火里燒死？

    前者姜遺光還能逃走，后者……眾目睽睽之下，他恐怕很難從火場里跑出來。

    他腕上綁了機關(guān)，手指抽出一把細長小刀，細細把繩子割斷，小心地不讓背著自己的那個東西發(fā)現(xiàn)。腳上的繩子就沒辦法，只能等出來了再說。

    扛著他的那人瘦得很，肩上骨頭頂住他的肚子，隨著一步步走一下一下撞著，十分不舒服。

    約莫是流了太多血的緣故，加上剛才打暈的痛楚，那份不舒服的眩暈感越來越重。外邊人說什么也聽不清楚。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要逃走……

    如果他沒猜錯，這次死劫……根本不是他們一開始所想的那樣！

    剛冒出這個念頭，他就看到……面前的麻袋，近在咫尺的那一塊地方，變得有點詭異。

    他后腦不斷有血流下，因為腦袋倒垂下去的緣故，血順著脖子劃到下巴又滴下去，染紅了一大塊麻布袋。

    那塊血跡在他面前緩緩流淌著，慢慢扭曲，一點點變化，變成了一張……他許多年前見過的一張人臉的輪廓。

    是那個被他騙著換了衣裳和面具的男孩。

    血染成的小男孩的臉近乎貼著他的面孔，陰冷怨毒地盯著他，露出一個詭異古怪的笑。

    再仔細看去，那些血跡好像又沒什么出奇了，就像剛剛看見的東西不過是幻覺似的。

    這反而更印證了姜遺光的猜測。

    從一開始他們就錯了，這場死劫的根結(jié)，并不在于村里某個人的怨念或執(zhí)念。他們猜測的方伯，魏松亭，乃至村長，都不是關(guān)鍵，不過是用來迷惑他們、讓他們以為入鏡人要幫助陵莊人驅(qū)鬼除疫的障眼法罷了。

    關(guān)鍵是他們自身，五個入鏡人自身。他們才是這場劫要被“度化”的東西。

    他們才是該被消除“怨念”本身。

    自古以來，儺面具用于驅(qū)邪除疫，但入鏡人們知道，面具并不能真正驅(qū)鬼，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真正消除鬼怪。與其說是驅(qū)鬼，不如說是除去人心中的恐懼，求個心理安穩(wěn)。

    從這方面來想，真相就很明顯了。

    這場死劫一開始，人們就一直在恐懼五災(zāi)。他們的儺會也好，其他儀式也罷，他們要驅(qū)散的，只有對五災(zāi)的恐懼。

    他們就是這些村民心中的恐懼，村民心中的五災(zāi)。

    他們本就是五個人，正合上了村民心中五災(zāi)的“五”，剛到村里時，村民們已經(jīng)先入為主，認定了他們就是那五個惡鬼，要驅(qū)逐掉他們。

    難怪村長要安排他們住進延喜路，因為在陵莊人們眼里，他們五個人就是“鬼”。

    所以，他們才會不斷陷入黑暗迷途，因為村民們希望驅(qū)趕走他們。他們真正的臉才會變成恐怖鬼臉，因為村民們心中，他們就是“惡鬼”偽裝。

    他們是陵莊人心中的“五災(zāi)”。與之相對的，這些村民，也是他們心中、或者說，是山海鏡認為的他們心中的“心結(jié)”。

    陵莊，陵為陵墓之意，現(xiàn)在看來既是指方相氏陵墓，也是指入鏡人的陵墓。

    魏松亭是個例外，他從未參與過儺會。他看到的世界應(yīng)該和其他村民們不一樣，故而他并不害怕自己等人。而他對面具本身強烈的恐懼，很可能就是破局關(guān)鍵。

    姜遺光想明白這點后就思索該如何脫身，最好要立刻找到魏松亭。

    “到了。”背著他的那人把肩上麻袋放下，說。

    第394章

    姜遺光一動不動, 任由自己被摔在地上。

    他現(xiàn)在也不能動。只要他冒出一點要逃離的念頭，麻袋里就會浮現(xiàn)出被血滲染出的那張小男孩的人臉，死死地注視著他。

    要是他再有動靜，那張臉就會立刻咬斷他的喉嚨。

    “怎么樣？還順利嗎？”

    “挺好的, 這瘟神一下子就被砸暈了。”

    “小心他裝暈。”有人信誓旦旦說, “他狡猾得狠, 別解開袋子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