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不斷后退，可公主已死，他身邊的士兵早就已經(jīng)不再保護(hù)他了，全都沖向了要把公主尸體送出去的姜遺光和姬鉞。否則他剛才也不必自己親自射箭。

    “她懷了惡種！不能生下來！她會(huì)害死我們的！”大王怒罵，一指阿勒吉身后，“你看不到嗎？這些都是惡種帶來的！”

    阿勒吉已經(jīng)什么都聽不見了，只死死地盯著大王，面色猙獰可怖。

    “你害了殿下……你害了殿下……”

    幾支箭穿胸而過，阿勒吉感受不到痛苦似的，抓住了大王的脖子，像拎小孩兒似的把他提了起來。

    “你害了殿下……你才是那什么狗屁的惡種……”

    大王從未想過一向不被自己看在眼里的奴隸居然有這么高大，一只手就能圈住他的脖子。他哆哆嗦嗦地吼道：“你敢？你這個(gè)賤奴，趕緊放……”

    他忽然感覺身體一輕，緊接著，他聽到了有東西落在地面的聲音。

    視線天旋地轉(zhuǎn)，停下來后，他看到了一具無頭尸體，尸體還穿著和他一樣的王袍。而阿勒吉那個(gè)賤奴，雙目赤紅，拿著刀，一下一下劈在尸體上。

    大王忽然驚恐地意識到……那是他的尸體。

    之后，他便再?zèng)]了意識。

    ……

    托著公主奔跑的兩人同樣看到了這幅場景，不過這回，他們也顧不上別人了。

    公主肚子里伸出兩只干瘦蒼白的手。

    這兩只手很長很長，一只抓住了姬鉞，另一只抓住了姜遺光。

    死死地扼住了他們的喉嚨。

    只差……幾步了……

    姜遺光眼前一陣陣發(fā)暈，他用一只手去掰，可怎么也掰不開那只手。

    指甲深深刺入脖頸，再深一點(diǎn)，就能把他們的脖子開個(gè)血洞。

    姬鉞更是痛得厲害。和姜遺光一比，他更受花香毒氣影響，那股香氣讓他不正常地亢奮起來，恨不得馬上放下公主，將公主肚子里的東西扯出來。

    他只差一點(diǎn)點(diǎn)了……只差一點(diǎn)點(diǎn)，就可以離開城門了。

    他不要死在這里！

    姬鉞臉色憋得通紅，胸膛不住起伏。

    只差一點(diǎn)點(diǎn)……他不會(huì)死！他絕不會(huì)在這里停下！

    姬鉞聽見自己喉嚨間發(fā)出和剛才阿勒吉的吼叫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嘶吼，緊接著，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往前一躍——

    三人滾落在地。

    正好，超出城門外不到一尺的距離。

    涇渭分明一般，遍地密布的朱紗鵲離他們僅有一尺之隔。

    他們身邊也開著幾株朱紗鵲，從三人身上淌下的血緩緩滲進(jìn)沙地中，但那幾株朱紗鵲并不見長勢。

    一墻之隔，城中士兵們站在里面，蒼白的、帶著奇異微笑的臉注視著他們。

    從公主肚子里伸出的手也頓住了，被兩人甩開后詭異地耷拉在原地。而后兩人就是大口大口喘氣。

    “我們這樣……算解決了？”好半天，姬鉞才從暈眩中緩過來。

    姜遺光也在喘氣，用力閉了一下干澀的眼睛，搖搖晃晃站起身：“不算吧？我們……還要去祖廟?！?/br>
    城外風(fēng)沙彌漫。姬鉞卻覺得這混著又干又燙的沙子氣味的風(fēng)比城里那股甜膩的花香好聞多了。

    “也是，從何處來，便回何處去?！?/br>
    輪回……哈哈……

    姬鉞認(rèn)命地抱住公主上身，姜遺光挪到他后邊，托起公主兩條腿，往來處走去。

    離城門越遠(yuǎn)，朱紗鵲越少。

    從公主肚子里伸出的兩只手竟也慢慢往回縮，到最后，隆起的肚皮也一點(diǎn)點(diǎn)消下去。

    不出意外，等到了祖廟，惡種就會(huì)真正地“消失”。

    城門內(nèi)，身受重傷的阿勒吉倒在血泊中，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嘴唇不斷蠕動(dòng)。

    他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公主被兩人帶走。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風(fēng)沙中，阿勒吉終于無聲地吐出生命中最后兩個(gè)字：

    “殿下……”

    ……

    時(shí)至寒冬。

    京城中已見肅殺之色，處處見枯黃敗葉。等這些葉子徹底掉光以后，天上就該飄雪了。

    “欽天監(jiān)說今年冬天雪大，這個(gè)冬不好過啊……”城中一處別院，一近衛(wèi)望天長嘆。

    另一人取笑他：“雪大怎么？還能凍著你不成？來年莊稼可就長得好了?！?/br>
    兩人沒意思地說話，最后都不由自主嘆了口氣。

    讓他們發(fā)愁的不是寒冬，而是那個(gè)到現(xiàn)在都沒有出來的人。

    陛下早就回了京城，時(shí)時(shí)譴人來問。

    所有得知山海鏡一事的近衛(wèi)、入鏡人、各路奇人異士……他們的目光都盯著這個(gè)小院。

    第十五重劫……

    誰也不知道，九公子能不能活著從鏡子里出來。

    他出來了，又會(huì)變成什么樣。

    今天也和過去的數(shù)月一樣，一群人守著鏡子，從早晨等到了晚上。

    夜里，一片細(xì)小雪花落下。

    小院最深處，陡然爆發(fā)出一陣呼聲。少頃，數(shù)只傳信鷹從院里飛出，撲棱棱飛往京城各處。

    ……

    長安，驪山。

    山中的冬日似乎總是來得更早一些，雪花飄落在山尖，好像給山頭披上了一層白發(fā)。

    和悄悄消失時(shí)一樣，在眾人沒反應(yīng)過來時(shí)，姜遺光悄無聲息地又出現(xiàn)在了房間里。

    近衛(wèi)們沒有聲張，替他安頓好一切后就把這幾個(gè)月發(fā)生的大小事詳盡地告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