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那姑娘保佑，還是他真的命大。他不僅活著回來了。還把姑娘的尸首撈了回來。

    這件事以后，他就隱隱成了這片的撈尸人的頭頭。

    第530章

    張白翁家在一座半高的山頭上。白日還好, 夜里風(fēng)冷，燒了炭還好些。

    張白翁本想著他自己皮糙rou厚不打緊，這幾個細(xì)皮嫩rou的公子哥兒小姐們恐怕忍不得，不料他們也跟沒事人一樣, 而且?guī)兹藳]有都睡覺, 還輪著守夜。

    這能是普通的大少爺大小姐嗎？這要能是閑著來玩的, 他張白翁就把這雙眼珠子給摳出來！

    他聽著那幾個人夜里悄悄說話，自個兒也一夜沒睡著。思來想去，張白翁想到了。這幾個人恐怕是官老爺們派來查岸的。說書的不是經(jīng)常說嗎？皇帝老爺御駕出行到什么地方, 發(fā)現(xiàn)了大貪官，又沒有證據(jù)，就派武功蓋世的手下來查。這叫那什么……微服私訪？

    一夜過去，無事發(fā)生。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大伙就起來了，雨還在下，只是小了很多。等他們再趕到昨日待著的河堤時，就見河水高漲, 已經(jīng)沒過了昨日可見的河堤岸。

    據(jù)張白翁和早上遇見的鄰居們說, 這個堤壩就叫鎮(zhèn)王堤，世世輩輩傳下來的名字, 他們所在的村子也得了名，叫鎮(zhèn)王村。

    這名字怎么來的呢？據(jù)說黃河里有八個大王，每個大王手底下有八個將軍, 也就是一共六十四個將軍。八大王、六十四將軍, 一同鎮(zhèn)守著整條黃河。鎮(zhèn)王，其實就是希望大王們鎮(zhèn)住黃河, 不要叫大水泛濫。

    大雨下了一整夜，到處又都給淹了。

    黃河水濤濤，一眼望不到邊。天邊陰云密布，臟厚烏云沉甸甸壓下來，讓人看著，好像心頭也蓋著塊臟抹布一樣不舒服。

    張白翁叉著腰站在一個小土坡上往下看，嘖嘖道：“唷，今天可不咋好。”抬頭看看天，“這雨又得下好幾天了?！?/br>
    姜遺光問：“這里一下雨就發(fā)大水嗎？”

    對其他人，張白翁還有點放肆。不過他能看出來姜遺光是這幫人中領(lǐng)頭的，目光還有點瘆人，于是他馬上賠笑著答了：“是啊公子爺，我們這兒就是這樣的，每年夏天不下大雨還好，一下雨就淹水，一淹水就死人。我們這兒附近都是不住人的。”

    裘月痕問：“堤壩沒用嗎？”

    張白翁就笑了：“嗐，這壩都不知道修多少年了，比我們這兒土地廟糊窗戶的紙都薄，能抵個甚？”

    裘月痕不太高興：“上面沒人來修嗎？”

    她和父親學(xué)了多年，多少學(xué)了點分辨地形的本事。眼前流經(jīng)的不是黃河主河，只是其中一條分支罷了。且此地地形并不復(fù)雜，背靠群山，如果好好修一條河道，完全能將分支的河水引入另一條主干，擋在群山外，這樣根本不會年年發(fā)大水。

    張白翁聽完真的笑了：“修？當(dāng)然修，官老爺們隔幾年就抽丁修河堤，修了也沒用??！這老天爺就是要下雨，能怎么辦？”

    他們能修河堤，能叫老天爺不下雨嗎？能叫這黃河不發(fā)水嗎？

    裘月痕面冷如霜：“可笑，本就該新修河道，引水入川，叫這黃河改道才是，一味建堤壩堵河水，怎么可能？”

    古時圣賢大禹就提過堵不如疏的道理，她不信這個地方的所有歷任官員都不知道。就算他們不知道，請些精于水利的工匠或幕僚來也該知道了。

    只有一種可能。

    他們根本沒想修好！

    朝廷年年撥銀子，來查驗的巡撫見著當(dāng)?shù)氐拇_在修堤壩就行了。只要黃河還在發(fā)洪水，他們的財路就不會斷。他們怎么會想修河道？

    正說著話，遠(yuǎn)遠(yuǎn)的，幾艘大船的影子出現(xiàn)在視線中。

    張白翁一下來了精神，眼睛噌地亮了起來。邊上其他撈尸人也都站起身不好，手里摸著繩子等物，做好了準(zhǔn)備。

    涂勐發(fā)覺他們站的位置都在一條道上，再遠(yuǎn)些的地方就沒有蹤影，問：“老人家，為什么你們都聚在這一塊兒？是有什么講究嗎？”

    張白翁嘿嘿一笑：“那可不是？這再往前幾里路，那兒山路滑山頭低，站不住，水一往上沖就把人卷下去了，再往后十幾里，水勢就緩了?！?/br>
    “就這塊地方，水沖得急，潛流多，水底下一堆石刺。過這塊兒的要是沒掌過幾十年舵，經(jīng)過這兒都得歇菜?！?/br>
    換句話說，他們不怕船出事，就怕船不出事！

    涂勐一想，跟著筒起手看熱鬧。反正死的也不是他，有甚關(guān)系？

    大船慢慢駛近了，像一只從迷霧中緩緩現(xiàn)形的龐大怪物。

    項賀威道：“這船不簡單，像是從南邊那頭來的，而且船上插了私旗，船主人非富即貴啊。”

    姜遺光也望著那艘船。

    河面上不知何時飄起了淡淡白霧，巨大的船身形愈發(fā)看不清楚，即便正在靠近，輪廓仍舊模糊。

    他微微皺眉，感覺有點奇怪。

    這么大一艘船，是做什么的？靠得這樣近了居然也聽不到船上的動靜？

    “先避一避。這船有問題！”

    大船已經(jīng)駛到了近前。

    可以看到通體渾黑，一看就是刷過桐油、烏油的巨大船身，即便仰起頭也難看到高高聳起的桅桿，此時風(fēng)不算大，桅桿上掛著的船帆微微鼓起。從船身下兩側(cè)伸出數(shù)十支木槳緩緩擺動，推著這座龐然大物前行。

    幾個入鏡人一聽姜遺光這么說就飛快跑了。張白翁猶豫片刻也咬牙跑了，那人說得沒錯，這船的確玄乎。他們從一座小山頭跑到了后面另一座小山頭，其他人還想著賺點兒，就沒跑，繼續(xù)在原地待著。